高凡有注意到,自己开口让湖海散人留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中有了一丝西翼的神色,可随即那抹光很快就消散了,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淡然模样。
高凡便知道,罗贯中是想留下的,兴许是有其他原因,让罗贯中不敢开口,要求留下,于是高凡便开口问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湖海散人在听到高凡问这句话后,苦笑道,“高先生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散人不也做不到真正的无欲无求吗?”高凡也笑。
湖海散人叹息,果然自己的这些心思都被高凡看了个真切,看来那些欣赏和尊重此刻都会消散了吧。
因为他以为高凡这笑,是在笑他终究是个俗人,于是他再次行礼,“那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他便将他那装着话本的包袱放在了茶几上,转身就要走。
高凡算是明白了,这湖海散人的自尊心,是真强啊!遭受了这般多的社会毒打之后,竟还要这最后一层面皮,好啊,既然你要脸,那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啥叫真香。
“不写了吗?你走出这高家门,你可能很快就会饿死,就算不饿死,你也买不起那笔墨纸砚,想必这一年多的流浪你也感受到了这世间的冷暖,你是想为了这最后的所谓尊严让自己抱憾终身吗?”
高凡此话一出,那湖海散人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不再往门外走,但却没有回头。
高凡知道,自己算是说道他心里去了几分了,不过还差些火候,于是高凡继续说道,“留下来,我让你有单独的宅子住,有专人伺候你的饮食起居,笔墨纸砚皆为你置办上等的,每月还有银钱给你,保底二两,你若是想出门去采风,我也绝不干涉。”
高凡说完,湖海散人终于回过了头,“那高先生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呢?”
这样的条件实在是让湖海散人十分心动,因为他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且这高家是什么身份?是和朱元璋共存亡的身份,朱元璋眼下虽不能说一定可以将来得到天下吧,但至少是如今的义军势力中得天下几率最大的几个人之一。
另外几个,湖海散人早就去见过了,实际上他也压根没见到那个人,就直接被拒绝了。
所以呆在高家,已经是他最好的出路了,何况眼下高家还给他开出了这般诱人的条件,所以他不得不认为,高家是想要他做些什么,毕竟眼前的这位高家家主肯定不是傻的,愿意给自己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是想与自己交易。
但他思来想去,都不知道高凡究竟想要自己的什么,他认为他除了会写话本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本事了,但他对自己的话本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虽然他自己欣赏自己的作品,可自己没有名气,且自己还这么年轻,他明白自己的话本值不了这个条件的。
高凡都要被这湖海散人气笑了,都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罗贯中了,小说写的那么好,不应该脑子这么不灵光啊!
“你是哪一年生的?”高凡没有回答湖海散人的话,而是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因为他要证实一下,眼前这自称湖海散人的人,究竟是真的罗贯中,还是冒牌货。
虽说实在是想不到谁有这个闲心去冒充此时一点名气都没有的罗贯中,可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嘛,万一真是个冒牌货,高凡就懒得浪费时间了。
主要还是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想二十出头的模样。
“在下乃至顺元年所生。”湖海散人虽搞不懂高凡为何为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可依旧还是回答了,眼下有这般诱人的条件摆在这里,自己总不可能还转身就走吧?真到外面去饿死?
那挨饿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啊!否则以他自尊心这般强的性子,若不是被饿怕了,怎可能在门口就咕咚咕咚喝完了那护卫递来的粥呢?
最主要的还是,高家的粥是真的好喝啊!高家的粥都这般好喝,那其他的吃食呢?肯定更好吃吧?自己要是留在了高家,就可以天天吃那般好吃的东西了,这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高凡开出的条件里,除了供他写东西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这一点了。
哦,不对,是最重要的就是能吃好,其次还能供他写东西,这么好的事,哪里找呢?
“没错啊。”却见高凡在听到他回答之后,嘀咕道。
湖海散人见高凡听了自己什么时候生的便这般皱眉,心中了然,“在下在外流浪了一年多,这一年多一直风餐露宿,自是显得比同龄人年纪大了不少。”
他以为高凡是不相信他还这么年轻呢。
朱元璋在一旁是真的惊了,“啥?你是至顺元年所生?你比我还小两岁?”
朱元璋觉得这湖海散人至少都有四五十岁了吧,竟然比自己小两岁?穷苦百姓朱元璋又不是没见过,最近的就是自己的亲爹亲娘,那是典型的穷苦百姓啊。可就算自家的亲爹娘那般苦,四十多岁时走的时候,那模样也比眼前这人老不了多少啊!
你敢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瘦骨嶙峋,满脸褶子,他头发花白,且他说话嗓子还沙哑,简直就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惭愧,惭愧。”湖海散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回答点什么,只觉得一个劲的道残酷。
心里想着,啊你以为我想这么老啊?夏日里我整天在烈日下晒着,冬日里我整日被寒风刮着,晚上运气好有个破庙可以稍微挡些风雨,运气不好就只能露宿街头,有时候好不容易捡点吃食,搞不好还会被野狗抢了去……
他想起自己运气最差的时候,那是三天三夜都没吃东西啊,饿得那是眼冒金星,将自己棉衣里的棉花都给掏出来吃了,虽然不好吃,可好歹也能顶饿啊。
但之后没了棉衣,又冷得不行,好在没多久,就开了春,咬着牙这日子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