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后响起的是略带着低沉的声音,龙文牧不用想也知道,纱帘后的人明显是用了什么方式改变了原本的音调。
龙文牧来到纱帘前,在那里早就摆好了一套桌椅,桌上摆放着香茗。
“你就是创建凌云堡的人?”龙文牧问。
纱帘后的轮廓从斜侧着身子转为正对过来:“坐吧。”
龙文牧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摆在面前。
“我听说你想要见我,你昨天和许忠他们的事,我也听说了。”纱帘之后的人道。
龙文牧反正有九成把握纱帘后的那人便是云嘉。
虽说只能看见轮廓,声音还变了,但是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身段,这世上又有几个?
跟云嘉好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有的东西龙文牧还不至于弄错。
亏得这妞不想当面见自己,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不过对方不挑明身份,龙文牧也不急着揭穿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拉我入凌云堡,但是你知道我的本意并不在这儿。”龙文牧单刀直入。
纱帘里的人微微颤动,沉吟了片刻之后颔首:“我听说了,你的本意是加入青云堡。不管外人再怎么把凌云堡当做青云堡的分支,可到说到底,这终究是两个地方。”
龙文牧估计她也是苦想一宿想通了些,否则不可能说得这么坦然。
如果换了之前,她也许会不顾一切强留自己等人,但现在这模样,倒没有那种强迫的意思。
对方都已经看开了,其实龙文牧也没什么好想的。
他意在青云堡,并不是觉得青云堡名声大,也不是因为青云堡里有自己认识的人,而是觉得青云堡中底蕴丰厚,在青云堡之中能更快达成自己的目标,这才是龙文牧选择青云堡最大的理由。
而一个大宗门能带给他的条件,却是现在的这座小山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
在进来之前龙文牧还有所迟疑,可在隔着这张纱帘再次见到云嘉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既然大家心知肚明,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龙文牧坦然道。
“先不急,你看看这个再说。”纱帘后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素手轻轻一抛,一张文书从纱帘后飞了出来。
龙文牧不急不缓的伸手接住,茶杯送往嘴边轻抿了一口。
文书上的内容他一一看过,除了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外,更是呵呵的干笑出声:“你这条件未免开得也太好了吧。”
一纸文书,罗列的全是挽留龙文牧两人的条件。
也亏得云嘉跟那些只会撒娇的女子不同,她明白,如果从言语上无法挽留,那就用更好的条件来挽留旁人。
龙文牧指着其中几条:“如果我们留下来,每月两百妖晶,三十枚妖兽内丹,加入三个月,可得妖兵一把。”
“加入凌云堡的人,每月能得到的妖晶只有你的一半,至于三十枚妖兽内丹,算是我额外奉送。哪怕这些条件打动不了你,我相信一柄妖兵也该有足够的诱惑力吧。”
纱帘后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十足的自信,好像认定了龙文牧会乖乖就范一样。
龙文牧一边笑一边摇头,一手举着文书,一手举着茶杯,淡淡的茶味在口腔里弥漫。
“一年之内保证我晋升上品小妖师,而且只要我加入凌云堡,还能得到两部法诀,晋升大妖师之后,还能额外再得一枚丹药。”龙文牧把那文书上的内容逐一逐一看下来,云嘉为了留住自己等人,不得不说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呀。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想必她也是想了许久。
如果是青云堡那样的大宗门,开出这样的条件恐怕没什么,可对现在的凌云堡来说,给出这么多好处,难免肉痛。
纱帘里的人依旧姿态从容:“我想你不管资质再如何出众,法诀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对你应该有大用,至于丹药的价值,更不用我多说了吧。寻常弟子根本无缘得到这些,也只有对于你们,我才会开出这样的条件。”
龙文牧直到所有的条件都看完,才将文书重新放回桌上。
“我和虞大帅两人只是寻常妖师,何必为了一两个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纱帘里的人认真的说:“有价值的人,多付出一些代价又何妨?”
龙文牧摇头苦笑:“人是不是有价值,一双肉眼又怎么看得清楚。目力有穷尽,也许你从最开始就走眼了。”
结果里面的人忽然站起来,铿锵不屈的昂首道:“那又怎么样,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目光。只要我觉得值得,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
龙文牧低着头喝茶。
这些条件龙文牧心动吗?要说一点不心动那是假的。
不管妖兵也好,法诀也罢,又或者是丹药,对他都有诱惑力。
非要说,云嘉开出条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给出的妖晶条件不算多丰厚,如果她有意,完全可以给出更多。可是云嘉也知道,龙文牧现在根本不缺妖晶。
别的不说,妖墓里的妖晶就足够龙文牧用的了,离开妖墓的时候,龙文牧还带走了不少。
更别说是源石,龙文牧身上还有好几块大妖源石。所以云嘉给出的条件中,对源石只字不提。反而是从别的方面对龙文牧旁敲侧击。
龙文牧不是不佩服云嘉的执着,也不是不佩服她的韧劲。只是有的事心中有了决断,就很难再被动摇了。
茶杯放下,同时也把文书朝前推去。
他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是个明眼人都知道。
屏障里的人好像是脱力般的瘫坐下去。
“如果你觉得这些条件不够好,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云嘉还有些不死心,“只要你说出来,能给的,我都可以给你。”
龙文牧摇头,他知道云嘉已经失去方寸了:“我问你,你们从山脉里抓回来的妖兽,有成功驯服过的吗?”
云嘉微微一愣,跟龙文牧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当时队伍的确抓了几头妖兽打算驯服。
见云嘉不答,龙文牧也猜到了结果:“妖兽食人,其性暴虐,这是天生注定。凶兽永远是凶兽,不管你给它再好的东西,不管你尝试再多次,也不会有驯化的一天。没有驯化的妖兽最后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不用我说了吧。我想去青云堡,是因为青云堡的底蕴也许对我有用。我从不贪图你给的这些,所以你即便给我开出更多的条件也是没用的。”
龙文牧知道,自己如果不把话挑明,云嘉多半不会死心。
反正也不打算留在凌云堡,有些话也该说明了。
其实龙文牧大概也能猜得到,云嘉这么执着于留下他们,还是跟山脉里的那段经历有关。
也许是看重他们的潜力,但是情谊恐怕也占据了很重的比例。
“可是你明明说过……”纱帘里的人忽然加重了声音,听上去颇为急迫。
“我说过什么?”龙文牧反问。
纱帘里的人沉默了。
纱帘的对面,云嘉紧拽着双手。
龙文牧无法看见她此刻眼中那层氤氲。
云嘉承认,自己想要留下他们,的确是看重他们。
但是扪心自问,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潜质和才能吗?
虞大帅且先不论,对龙文牧,云嘉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要他留下来。
因为他救过自己一命?因为自己在受伤那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照顾?几次共同经历生死危机建立起来的那种情谊?
云嘉脸色蒙着一层轻纱,姣好的容颜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反而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她的双眼有些微红,银牙也是紧咬着的。
她还记得,她曾问龙文牧会不会加入其它势力,龙文牧曾笑着说,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也是可以考虑的。果然……那种话也只是玩笑而已吗?
从最开始起,自己就不该傻呵呵的相信那种话,从最开始起就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从创建凌云堡开始,她一直想让自己变得比男子更加坚强,可是此刻,总有一种难以忍耐的酸楚从心底涌上来,好像心头被撕开了一条缝。
她能独自支撑着,是因为心里有支柱。可是当心情失落的时候,仿佛连这种支柱都变得支离破碎了。
见到纱帘里沉默,龙文牧也知道这场谈话差不多该结束了。
轻轻叹着站起身,转过身去。
“你非走不可?”云嘉问。
“是,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云嘉,帮我转告她一声,当初我们一起找到的那些东西,也许对现在的她有用,随便她怎样都行,都归她了。”
说着便抬步朝着门边走去,他能听到背后椅子被撞翻的声音,还有某人好像很急促的声音。
可是他不想回头。
他要借助青云堡的力量猎杀地妖,还要寻找别的地妖源石,还要去找当年覆灭狼山的那个存在。如果留在这里,距离目标太过遥远,从最开始起,云嘉这些人就注定不是跟他同路的。
在他的背后,那双呆滞又错乱的目光一直目视着他走向门口。
明明还有千言万语,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龙文牧走到门边,伸手去推门,但是在手推上门的前一刻,门自然而然的打开了。
在门外,开门的是许忠。
许忠之前应该就一直在门口,龙文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里面的对话都给听了去。
见他面色焦急,龙文牧估计这家伙也有话对自己说。
许忠朝他这边走来,但是没有如龙文牧所想,许忠与他擦肩而过,急急忙忙的朝着纱帘那边走去。
龙文牧微微一愣,这时候才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大人,出事了。”许忠几个箭步就来到纱帘之前,慌张不已的喊道。
跟随他之后,进来的是另外几个凌云堡的人。
那几人还抬着一个人。
龙文牧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被抬着的那人身上传来的。
当他们匆忙从龙文牧身旁经过的时候,龙文牧也看清了那人。
天虎!
之前和自己喝过酒的那个豪放的壮汉。
天虎浑身是血,胸口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这一刀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不光是胸口的一刀,全身上下刀伤无数,一只手都差点被齐肘斩断。
这种伤对妖师来说都是重创。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那帮孙子,我跟他们拼了!”天虎赤红着眼吼叫。被人伤成这样,却还战意盎然。双眼赤红,全身还萦绕着血气。
龙文牧顿在门边,纱帘里的人急忙问:“怎么回事?”
许忠看着天虎这幅模样,悲痛无比。
“大人,是青云堡的人干的,大人快救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