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预料一般,两天后下大达了关于崔沪的处理决案,虽不致死,却是被发配到了西山做苦役,这辈子怕是难以回来了。而刑部尚书朱轶的动作也不慢,太子去的第二天,就将一应物证与口供上呈了太子,而后直达圣听。
姜烟知道这两件事情的时候正在王府里浇花,对小七说的这个结果,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的说道:“放心,这事情拖不了多久的,等谢府人一回京,皇上怕是会迫不及待的了。”
“公主殿下果真料事如神,今日刚得到消息,说是昨日谢少将已经到了塞利关外,看时间这会儿应该已在城外了。”小七答道。
塞利关是通往大楚帝都黎阳的最后一道关隘,距黎阳城不足百里,今日已经到了关外,明日自然是会进城的。
“嗯,这件事情王爷知道么?”姜烟一边摸着眼前茉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随口问了一句。
“王爷啊,他自然是知道了。”小七理所应当的答道:“还是王爷将此事说给奴婢的,当时公主殿下您正在睡觉,王爷就没有惊扰您。”
姜烟浇花的动作一顿,想来是他去上朝的时候交代小七的。抬头看了看时辰,太阳已快至头顶,将近午时。原本应该在府上的人,此时却还在宫里。不知道今日之行,到底是吉还是凶。
养心殿
楚霁一脸愁容的揉着自己的眉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与刑部尚书朱轶跪在一侧,而他们的另一边,则是因为被指证成为待罪之身的洪霖,他的额间已经血红一片,有丝丝血水再往外冒出。
而在角落里,站着的是极力降低存在感的楚奕。
“太子,你先起来吧。”楚霁无奈的招着手,让楚雍先站起身来,“你帮着朕将洪霖的昭昭罪行揭露在案,有功才是,不用跪着。”
“谢父皇。”楚雍闻言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一个劲儿在磕头的洪霖,眼睛中有一抹阴狠一闪而过。
说起楚雍这个人,若是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话,想必会将他认作普通学堂里面的教书先生。他与楚霁不同,楚霁一看上去就是皇家贵人,可能是因为颐气指使惯了,举手投足都不像是寻常人,可是楚雍不同,他即便是衣着华贵,外人也会当他是私家贵族书塾里面的教书先生。因为他周身都是一股书生气,有股书生的儒雅之气,与二殿下有相似之处,却也不尽相同。
相比较而来,倒是太子更近普通人,二殿下虽文质彬彬,身上的贵族气质却难以遮掩。
“洪霖,你竟然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你要朕如何容你!”楚霁将手上呈上的口供捏的变了形,眼睛中满是对他的失望,“年关后不久,竟有人通过官船给你送来大批的银钱,你当的好差啊,越州卖官买官之风盛行,莫不是都因你而起?”
“皇上,微臣也不知道苏芥为何要将那批财物,指名道姓的送给罪臣,罪臣与他不过也就是寥寥数面,只是觉得他有才识……”
“能让洪尚书将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说成有才识,洪尚书就不觉得可笑么?”太子讥诮道,文雅书生面上露出一抹阴狠:“按这样说来,以洪尚书的标准,这满大楚的人都可以称作才子了。那么又何必按照章程选拔人才,缺人了直接在大街上拉,岂不是很方便?”
太子去牢中提审苏芥的时候,那人已经神志不清了。随口问了两句什么话都没答得出来,暗觉讽刺。
“皇上,罪臣也不知何故,起任时的苏芥确实是满腹经纶的,他所写的文章罪臣府上都还不少,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查历年的卷宗,苏芥的文章必然是可以找得到的。”洪霖咬紧了牙,就是不承认苏芥是个目不识丁的白丁。
反正他现在人也已经疯了,说出的话也没有几个人相信了。
听闻此言,太子脸上阴狠的表情来不及收回,指尖指向洪霖,斥责道:“地方官吏的调派与起任,洪尚书你掌管吏部,自然是可以做主的。弄几份假的卷宗出来,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洪尚书又何必再硬撑着了呢。”
看到面前几人因为苏芥而争吵,楚奕只好在心里无奈的叹息。本来是只想让苏芥死咬着洪霖的,可是没想到现在精神失常的苏芥,倒也成了洪霖的保护伞。还真的得去问一问霍叔,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让他恢复了正常。
毕竟一个疯子的话,是没有几个人可以相信的。
“太子殿下,罪臣为官二十载,对待皇上对待大楚更是忠心耿耿啊,您为何要为了一个疯子,来将罪臣置于死地呢?”洪霖满面含泪说道:“罪臣这条命虽然不值钱,可是也不能任由太子您如此欺辱不是?”
太子还未来得及反驳,只见洪霖重新看向了楚霁,哀求道:“皇上,您知道微臣的一番苦心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微臣都绝无半点,要害皇上之心啊。”
楚霁目光一凌,随即像是想起了往事,双拳紧握,再看着地上跪着的洪霖的时候,愤恨也少了许多,“洪尚书多年来辅佐朕,朕心甚慰。可是……”
“皇上,罪臣觉悟半点对不起大楚之心,您是该知道的。”洪霖掌握了时机,急忙道:“掌管吏部这么多年,虽不能说事事万无一失,可终究还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的。”
说话间,眸光瞄向了太子,试探性的说:“可是如今竟遭此无妄之灾,罪臣愚钝,不知何故。莫不是冲撞了朝中的哪位贵人,损了他的利益呢。”
楚霁闻言,目光又是一凌,从洪霖的身上,扫过站在一旁的太子,后者就要开口,“父皇……”
“先别说了。”楚霁厉声打断了太子想要说的话,随即在殿内找着楚奕说:“看了这么久,安王爷有何想法?”
楚奕闻言一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众人的面前,拱手道:“若论起军旅之事,臣弟倒可以说上个三天三夜,可是若说这朝堂之事,一百个臣弟都比不上半个皇兄不是?皇兄心里都清楚的,又何苦难为臣弟呢?”
楚奕脸上笑容得体,话语间又将楚霁捧上了天去。楚霁本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可还是故做样子斥责道:“虽说即便是扑风捉影,说不定最后也会弄巧成拙。越州知州任命之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洪霖你百死莫辞。”
“皇上,殷侯爷求见。”楚霁的话说着,一个内侍便来殿内传话,他的目光扫视了周边的人一圈,才应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殷侯爷上殿,“老臣参见皇上。”
“侯爷不必多礼。”楚霁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胳膊肘抵着大腿,看向来人询问道:“侯爷来的很是时候,朕碰巧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侯爷。”
“皇上请讲。”殷伽拱手道,目光扫过跪在自己不远处的洪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洪尚书用人出了纰漏,越州知州苏芥现虽已疯癫,可在太子的口中,那是个腹中无半点墨水的白丁,况且还有从越州送来的大批银钱,点名要给洪尚书。太子觉得此事是洪尚书的失职,再加上收受贿赂一事,应该严惩,侯爷的意思呢?”
楚霁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一点,完全像是在陈述。
闻言,殷伽才作势仔细的看了看洪霖,又看了看太子,而后才陪着笑说,“老臣对于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不过太子殿下既然有理有据,自然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话一落,跪在地上的洪霖整个身体一抖,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殷伽。皇帝将其看在眼里,随口问道:“按照殷侯爷之意,是觉得将洪尚书就此处置了比较好么?”
楚霁此话一说,朝上更是几道目光齐聚而来,尤其是太子的,那是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殷侯爷回来了又能怎么样,想要把不成事的楚沣扶上位,怕是不知道要费多少的力气。洪霖这个没见识的,竟会选择了他,就不要怪他、手下无情了。
“皇上,此乃政务,老臣人微言轻的,怕是不敢妄下定论。”殷伽打着太极,“只不过从回京至今,洪尚书的美名在大街小巷流传,如此之人,知法犯法岂不是可惜了。苏芥现在已经成了疯子,其口供的真假,还需要皇上细细品读才是。”
真是个老狐狸!楚雍在心里喂叹,他既不说洪霖是不是有罪,也不说自己觉得如何,只是会引导人思维,将注意力引到别的事情上面,不愧是老侯爷,这手段可是要比洪霖的强得多。
“哦?殷侯爷此言可是有趣了。”楚霁微微一笑,紧紧地盯着手上的口供,似是能从里面看到答案一般。
“皇上谬赞了。”殷伽笑道:“若是有其它的证据,可以证明苏芥所言是真是假,皇上也不必忧心了。”
“这倒是。”楚霁像是被提醒了,随即看向楚雍说:“口供上说越州买官卖官之风盛行,若是真的,想必也不止苏芥一人,皇儿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有。”楚雍的话斩钉截铁,目光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看着洪霖,随后说:“方才不愿意亮出来,只是希望洪尚书可以明白孩儿的心意,皇儿并无意与之过不去。可是现在洪尚书反咬一口,让孩儿不得不反击。父皇若是应允,可否宣一人上殿?”
“谁?”
“前越州知州黎甄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