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在骊美人的眼眶中打着转,万分的隐忍,却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向来,在这楚宫之中便只有她是嚣张跋扈出了名的,其他美人、包括以前王后在世的还是,都是说她恃宠而骄。
可是今天,骊美人才真正的见识到什么叫恃宠而骄,根本是往日的她难以比拟的。
面对着楚王这般威严,泰山压顶似的感觉几乎让她要喘不过气来,颤颤的,骊美人的唇齿启了又阖,阖了又启,最后才微微开口,忍着心中的不甘开口,“是……是妾身看错了,伍员乃是自己勾结狱卒离开天牢的,此事与,与长公主并无任何干系。”
听到这话,楚王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既然如此,往后休要再造次。”说罢,又望向了孟嬴那边的方向去,只见到孟嬴的脸色依旧是难看得紧,楚王轻咳了几声,遂又朝着骊美人说道:“既是你冤枉了美人,合该好好的向她赔罪。”
“什么?”骊美人瞠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楚王,气愤不已,颤颤的指着孟嬴,“大王,你要我向她赔罪?”
这件事情,明明不是她的错,大王不肯彻查就算了,他偏信孟嬴的话也罢了,可是却没想到为来讨得她的欢心,竟然这般昏头。
孟嬴瞥了楚王一眼,却也无心再滞留此处,“大王未必强人所求了,骊美人何许人也,妾身受之不起。”说罢,便朝着楚王微微一欠身,随后转身朝着殿外的方向走去。
迎娘跟随在孟嬴的身边,也一并朝着殿外的方向走去。
眼见孟嬴这般败兴而归,楚王的心里也甚是焦灼,厉声叱骂了一句骊美人,“寡人看,你是活得不甚耐烦了,若还想留在这后宫中,自己知道该如何做!”说着,楚王一拂袖,这副模样俨然已经动怒了。
骊美人这一刻却是再也难以掩饰住心中的委屈,眼泪直流。
可是,她身为一介宫妃,又能怎么样?
随后转身过去,面对着孟嬴离去的背影,赫然跪了下去,“骊姬知错,不该饶舌多嘴污蔑公主,求公主宽宏大量。”
这话语无比的清亮,在这王殿之中传绕着。
走到王殿殿门口的时候,孟嬴听到了身后骊美人的话语,脚步停顿了一下,不觉,腮边扬起了一抹微微的笑意,却没回头,兀自朝着前方走出去。
迎娘搀着孟嬴一路直走,她侧首看着孟嬴。
这个女子美绝,心中的思量也是深绝。
孟嬴侧眼望了迎娘一眼,淡淡问道:“你有话说?”
迎娘怔了一怔,心思也是飘向了远方,“王后在时,宫中安宁,虽说时有勾心斗角,可是却不曾有人敢这般连大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公主是第一个。”
孟嬴闻言,却是无言了好一阵,抬起头来望着这一片苍穹,这方雪天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了,笼罩了整座郢都许久的风雪天也已然放晴,长久的阴霾也已经过去了。
“王后已矣,此后的王宫再不是从前那般光景了,楚王如何,楚国又如何?”孟嬴淡淡言道,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只是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不愿入楚来,到头来也只能深陷这一方宫墙之内。”
迎娘朝着孟嬴福身感谢,“公主深明大义,迎娘万般感激,只是……”她欲言又止,心中有想说的话,却是话到唇边又止了下去。
孟嬴看出了她的心思,“你还有何话?”
“齐姬她……”迎娘抬首起来说道。
只是,却是在迎娘开口的时候,从东宫那边的方向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人声攒动,有内侍快步的朝着王殿那边的方向跑去,“启禀大王,公子胜不见了……”
公子胜不见!
一听到这传报,孟嬴不觉扬起了唇角,“总算是将她们母子给送走了,想必连夜赶路此刻该当离郢都远了吧!”
唯一欣慰的,便是保住了太子建最后的一丝血脉,这……也是孟嬴最后能为太子建所做的事情了。
然而,迎娘在听到孟嬴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欲言又止,“其实公主,齐姬她……”说着,迎娘却又看了四下一眼,怕这周遭有人偷听,则是对着孟嬴说:“公主且先随我回去,一切就知道了。”
孟嬴狐疑着,迎娘这般模样却是为何?便又随着迎娘朝着栖凤台回去了。
到了栖凤台中的时候,孟嬴简直惊愕得不能言语,眼见到齐姬还滞留在楚宫中的时候, 久久无法相信,“你明明都已经出宫了,却为什么还要回来?”
齐姬跪倒在孟嬴的面前,“公主,齐姬思想了许久,深知伍将军之能,如果跟着我的话,他与胜儿未必能够安然逃出楚国,所以……我宁愿留在楚国,伺候留在公主身边伺候,只求胜儿与伍将军安然!”
“你倒是想得周全!”孟嬴说着,望将齐姬的时候,神情之中却是显露着深深的无奈,“可是,你跟随在我身边,楚宫之路更不好走,你可曾想过?”
齐姬沉默了下去,抬首起来看着孟嬴,“可是,除却公主的身边,齐姬别无去处了。”
她这一次壮士断腕,宁可离开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为了保全伍子胥能够彻底安然的将公子胜带离楚国,带着她,只能成为累赘而已。
也只有留在孟嬴身边,将来,才有可能等待公子胜回来。
孟嬴看着她,这个女子于她而言,也是复杂的,孟嬴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该恨她,还是该可怜她。
她走到了这栖凤台前,眺望着远方,这等场景,忽然按让她又想到了当初初遇齐姬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在街上被人欺负,也正好是孟嬴路过救下了她,而此时,她也是这般可怜兮兮的跪在自己的面前,她不禁一笑,“真是兜兜转转,你我都逃不过的命运啊!”
她伸出手来,指着前方这片巍峨的宫墙,“你看这泱泱楚宫,可能真的是你我的牢笼,千方百计的想要逃脱,几经生死,最后只能回到这栖凤台之中。”
齐姬错愕的看着孟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阵风吹过,只觉得阵阵的寒意,迎娘从寝宫中取来了披风,“公主,起风了,您当心着身子。”
孟嬴拢了拢披风,极目远望,却望不到尽头。
只见到被风吹起来的容颜,带着无比的坚定,待日月风华洗尽,青石废墟,唯留一片青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