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渊性格暴戾,婢女们都不敢轻易进他房间,这换药的任务便落到了清清头上。
小碧手举托盘,殷切的望着清清。
“袁姑娘,求求您了,帮帮我吧。”她语带哭腔,睫毛上还带着泪珠,仿佛顷刻间,便会掉落下来。
清清觉的对方着实高估她了。
昨日纯粹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可这次,难保林采渊清醒着还会任她“为所欲为”!
想想都觉得头疼,她揉了揉眉心,做好了被对方奚落的准备。
竹林幽幽处,芳草萋萋花木盛。
清清来了几次才知道,这院子还有个雅致的名字,叫“清竹苑”。
缘分分分秒秒都妙不可言,可惜是孽缘。
这清竹苑一如既往的冷清,共有两名护卫,两名婢女,其中一位是小碧,另一位负责伙食的,到点才会出现。
除了婢女是回到山庄后太夫人派过来伺候的,梁心跟卫闽这两名护卫皆是在外时便跟在林采渊身边的,他也相对比较信任。
清清每次听到二人的名字,都会忍不住翻翻白眼,“良心未泯”,这是在替他家主子洗白吗?
二人皆已识得清清,对她的到来,抱以殷切的目光,那表情犹带着七分感激,三分同情。
清清瞥了他们一眼,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的表情。
大概是心虚作祟,两位“洗白侠”齐刷刷垂下了头。
清清拿着托盘,径自推门入屋。
门上的竹风铃随她的到来发出“叮叮咚咚”的撞击声,声音清脆缥缈,久久的回荡在屋内。
林采渊闻声并未抬头,淡然问道:“你来干嘛?”
不知道是受伤的原因,还是已处于变声期,他的声音比之先前变得重浊、低沉起来,带着一股莫名的蛊惑。
此时他正坐在床上,半躺着在看书,膝盖上盖着一条天青色毛毯。
长发未系,墨发丝润如雨,随意披在肩上,配上那苍白的脸色,既带着几分清雅和慵懒的味道,全然不似平日的桀骜和傲慢。
“起身,我给你换药。”清清硬着头皮说道。
做好对方随时一声吼撵她出去的准备。
意外的是,他既十分乖顺的放下书,径直解开玄色外袍。
清清觉察他似乎很喜欢玄色的东西,墨色的缎子衣袍,袖口绣着银色镂空镶边。
老气横秋的颜色,着实与他年龄不符,只会让他更显清冷。
他宽衣解带的样子,反倒让清清不自在了。
上次给他上药是抱着救人的心态,便不拘小节。
此时面对他,反而顾忌男女大防。
林采渊虽然年纪比她小,但举手投足已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清清下意识转过身去,兀自对着地面发愣。
林采渊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哭笑不得,昨日还牛逼哄哄的,今日怎么就怂了。
他将外袍扔到一边,身子懒洋洋向后靠去,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讽刺意味,饶有兴味地调侃道:“臭丫头,还换不换?”
清清拘谨的转过身,见对方已脱去外袍,只着白色中衣,一双漂亮的双凤眼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浑身上下仿佛被卸去了一股子戾气,洗净纤尘,看上去平易近人很多。
清清觉得他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等着人顺毛。
挑了挑眉,凑近他,伸出手掐了他脸颊一下,惩罚性的说道:“要叫‘姐姐’。”
林采渊:“……”
他恶狠狠的瞪她,如果目光能杀人,清清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次了。
无所谓的撇撇嘴,帮他脱了中衣,开始解绷带。
绷带解到后面,因与皮肉有些许黏连,看着特别瘆人。
她放慢了手,注意着林采渊的神色,说道:“疼就叫出来啊!我不会笑你的。”
语气虽带着几分调侃,但声音清澈甜美,反而使人觉得温暖。
林采渊额头上渗出细汗,眼眸低垂,薄薄的嘴唇抿的紧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伤口还未结痂,未结痂的地方开始流黄色的水水,还不时渗血水。
这药涂上去,有多疼可想而知。
清清见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愣是不发一语。
汗水滚落在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轻轻一颤,便落了下来。
她有一丝踌躇,拿着药的手那只手抖了抖。
“要不,你咬着手绢。”她从袖袋掏出一条绣着木槿花的手绢,在他眼前扬了扬。
林采渊无力的抬起眼,瞥了眼面前那条略带温香的手绢,突然,一把拉过清清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啊……”清清痛的几乎归天。
清竹苑外的人听到哀叫声,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梁心和卫闽面面相觑,无限好奇。
想起他家少爷平日里折磨人的手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对袁大小姐舍己为人,忍辱负重的行径肃然起敬。
换好药,林采渊拿起玄色衣袍往身上一披,掠起黑发,一脸的若无其事。
一旁的清清则眼圈泛红,小嘴撅的老高,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望着手臂上的牙印,狠狠地剜了罪魁祸首好几眼。
“我让你咬的是手绢,不是我的手。”她厉声抱怨。
这家伙是不是疼的脑子秀逗了,手绢和手傻傻分不清。
林采渊不动声色的稍稍抬起眼,望向清清手里的手绢,眼里露出一抹嫌弃之色。
开口补刀道:“太脏!一股子味!”
清清拈帕擦泪的手顿了顿:“……”
霎时满脸通红,有种被人一语道破的尴尬。
这么不留情面的对女孩子说话,活该你受罚。
她恼羞成怒道:“好心没好报!”
林采渊唇畔噙着冷笑,反驳道:“是你自己多管闲事!”
救了他,还被说是多管闲事。
清清火气蹭蹭蹭往上冒,都快把头发给烧焦了。
“你……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脸由红再变白,气得混身直颤。
若不是看在他受罚多少跟自己有关,她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他,还顶撞了大夫人。
这小子良心被狗吃了吗?
小手握成了拳头,把牙磨的咯吱咯吱响,她下决心再也不管这小子的事了。
气匆匆拉开屋门。
霎时,门又被一股力量顶了回去。
悬于门梁上的竹风铃发出激烈的撞击声,仿佛恋人间剧烈的争吵。
少年手撑着门,将她圈在怀中。
竹风铃渐渐停止了晃动,微风卷着药膏的清凉和淡淡的清香盈余鼻间。
清清撩起眼皮愤愤地望着他,小脸绷得紧紧的,鼓着嘴,显然在生气。
林采渊起身起的匆忙,脚上还未来得及穿鞋,脚下传来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一丝恍惚。
他身上的玄衣未系好带子,松松垮垮,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与清清靠得近,以致她都能感受他身上发出的热气和淡淡的药香味。
他拧了拧好看的眉头,脸上因为紧张而产生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又落下去,在眼底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莫名让清清怒气消了一些。
心想,这是要道歉的节奏吗?
她双手环胸,等着对方开口。
林采渊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突然眸光一顿,话到嘴边又变了味:“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这是……警告?
清清心里咬牙切齿了一番,一把拉开门,黑着脸拂袖而去。
她暗暗举起两只手指发誓,永生不再踏进这清竹苑。
永远不再理这小子,如有违誓,便是小狗!
屋内,林采渊黯然垂下头,懊恼的抚了抚额。
屋外,梁心和卫闽正在除草,背颈一凉。
刚刚,似有一道阴风刮过?
二人挠了挠头,面面相觑。
难道,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