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纸送去了县衙的第二天傍晚,邺城那边县太爷就抢先来报,告诉孔玲珑说是抓到了一个作乱的水窛。
所谓贼寇成群,那群水窛占据一方,当然手段狡猾,想要一锅端绝对不可能,但是抓其中的一两个落单的,那根本不是难事。
而邺城县太爷之所以动作这么迅雷不及掩耳,也是孔玲珑在书信之中说,不消如何打击,只要县太爷能抓上一两个贼寇,便成了。
事先已经许了厚厚的银子,对方的要求又是这样简单,县太爷为什么不努力促成?
是以,一夜过后,贼人拿获。也亏了孔玲珑银子使的给力,封给邺城的那一包是足成的黄金。
孔玲珑听到消息后露出淡笑,得说邺城县太爷这效率实在是高的,办事也不含糊,她正是看准了这样的人:“吩咐人备马车,我要上县衙一趟。”
这邺城距离咸阳实在是近,孔玲珑养的那一匹骏马,一个来回也不出两个时辰,就算去一趟邻县,又是什么大事呢。
听到这事的孔耀光却是掀翻了茶盏,瞪眼看着回报的孔维:“这么快就抓到了?!”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而等到听说拿到了一个水窛,他心中又是按捺下去,对孔维说道:“没关系,横竖只抓了一个人,担什么心,这还是那孔玲珑使出的计策,想让你们乱了阵脚。”
可是孔维却越来越不敢相信孔耀光说的了,县衙抓到了水窛的事情,孔玲珑当然第一时间通知了东巷的孔十六,和北巷他,这两个所谓“当事人”。
孔维昨天才把黄金分的一毛不剩,今天就听说抓到了人,那心里七上八下别提多害怕了。他找上孔耀光,孔耀光却也是一脑子浆糊。
孔耀光说道:“你放心,别说抓了一个,就是真的连锅端了,那些水窛已经吃进去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吐出来,如果屈服了县衙的审问,他们才是血本无归!”
贼寇最不可能放弃到手的利益,对县衙低头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不过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这是孔玲珑前世的经验,她以为的不可能,最后都成了可能。
邺城县太爷守着这个清贫苦差,苦熬了三十载,孔家富贵满天下的名声他怎么会放过,难得这次新上任的当家人如此上道,他收到状纸的当天就抖擞精神把衙役全派了出去,一天时间就抢了咸阳县令的一个先机。
孔玲珑从马车上下来,县太爷早就等着了,立刻领着孔玲珑去见了那水窛。
孔玲珑看了一眼那水窛,长的五大三粗,脸上一道伤疤,倒是标准的凶悍模样。
而这水窛看见孔玲珑一个女子,竟然冷笑一声,眼中露出几许轻薄出来。他们常年在水上漂,可是很少见到这样可人的姑娘家。
孔玲珑看了那人几眼,不在意地看向县太爷:“大人,不知道可审出什么了?”
县太爷姓李,李大人捋着胡须说道:“已经审了一夜了,这贼子横竖这副德性,本官也是没有办法了。”
那水窛冷哼一声:“捉人拿脏,大人就这么把小的抓过来,小的如何能心服?”
孔玲珑示意李大人借一步说话,李大人会意。
二人走了两步,李大人才问道:“看出少当家是个有主意的,信中让本官只拿住一人即可,却不知少当家有何后招?”
李大人虽然几十年都是个七品县令,眼力见却该有的不少,他知道这位孔家出身的丫头既然在信中那样交代,想必有后续手段。
孔玲珑对李大人道:“大人,这些水窛常年在水上横行,其家人亲眷也一定都生活在水上。看这个人年岁不小,定然儿女双全,他虽然被大人抓了,但是也会想到,如果真的供出来,会危及自己家人亲眷的安危,所以肯定咬死不会说。大人拿不到实证,也很难开堂定罪,所以玲珑想来想去,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大人听孔玲珑一番分析,早就心服口服,说道:“少当家请说,只要不违背律法,本官鼎力相助。”
李大人心里的轻重还是能掂量的,这少当家年纪虽轻,看起来是个能办事的,自己给她一个人情,对自己日后也是有利无害。
孔玲珑微微一笑:“有劳大人。是这样,那伙水窛现在定然知道手下有人被抓了,大人不妨放出消息,说现在告状的苦主,同意私了,只要水窛愿意将劫走的运盐船送回,我们便既往不咎,放了此人。”
李大人想了想,说道:“就怕那伙人不愿意为了一个人,放弃少当家手上那么多船货。毕竟,奇货可居啊。”
这满满几船精盐,是多少万两黄金,李大人都一清二楚,那些个贪得无厌的水窛,怎么可能罢手?虽然现在扣了他们的人,但是这些贼寇之间,能有什么义气可讲。
孔玲珑说道:“大人说的很是,或者这般说吧,我孔家东巷和北巷丢失的运盐船,加起来有十船这样多,只要他们肯放回一船,来交换他们被扣住的同伙,就算他们让步。我孔家也收回状纸,事不追究。”
李大人有些奇地看着孔玲珑,这少当家倒是有趣,被劫走了十船,只要求归还一船。当然一船也是不少的数目了,原本是血本无归,若是能找回一船来,多少也是降低了损失。
李大人想明白,便应下来:“本官明白了,这就命人给那群水窛传话。具体要如何做,还要看他们怎么决定。”
孔玲珑说道:“自然,大人能帮忙抓到人,已然帮了大忙。”
玉儿立刻眼疾手快塞了一包银子过去,李大人一掂量,随即笑了笑:“放心,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保管那群水窛就能收到本官传递的消息。”
孔玲珑谢过李大人,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李大人回身对着那个被抓住的水窛,桀桀一笑:“孔大小姐心善,还愿意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那群兄弟同意放出一船运盐船,便把你交换回去。但凡你的人还有一点顾及到你,都不该不答应这么宽厚的条件。”
放回一船,还有九船在呢,真真是九牛一毛。连李大人都想不到他们不同意交换的理由。
可是,听见这话,那水窛的脸色,却刷地一下全白了。
孔玲珑回到孔宅,嘴角却慢慢掠过一丝笑。
玉儿这下是当真从心底佩服,说道:“大小姐真是妙计无双,一点儿也不输老当家!”
孔玲珑看了看她:“先不要得意,孔三叔纵横生意场多年,他一时想不到,说不准想想就明白了。”
孔耀光第一次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背着手在屋中踱步,焦急等着刘阿四的到来。就连孔维都是如临大敌,他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快入夜的时候,刘阿四终于火烧火燎上门来,孔耀光看见他人,立刻一震,还没等问出什么,就赶紧去把门紧紧锁死。
刘阿四,正是那群水窛的头领。
看刘阿四面色不善,孔耀光也不绕弯子:“究竟怎么了?为何一定要今天见面?”
孔耀光混迹生意场,黑白两道当然都有路子,这刘阿四就私底下跟他有不少不沾血的交易。
反正都是有钱赚,谁不能成兄弟。
刘阿四咬着牙:“你们少当家发了话,邺城的县太爷抓了我们的熊三,说我们一共劫走了十船货,只要肯放出一船,就把熊三还给我们。”
没有人比孔耀光更明白这番话的意思,是以他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孔玲珑竟然放话只要一船盐,这到底图哪门子?她一个当家人当然不至于为了区区一船盐把两地官府都惊动。
刘阿四冷笑一声:“可你们当家的不知道,我们手上总共也只有一船货,其他九船都还在你们的手上。当初说好了我们背着这个罪名,可是你们竟然见利忘义,还签字画押写状纸,送到官府去缉拿我们,现在我们的人被抓了,你们也不要想还能置身事外。”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委。孔耀光和这个刘阿四合伙,用一船盐作为利息,许诺给刘阿四,让外人知道是水窛劫走了孔家的运盐船,而实际上,孔耀光和孔维这些合伙的人,早就侵吞了剩下的九船盐。
可是那是之前了,现在刘阿四自己的手下被抓,连唯一的一船盐也保不住,他怎么可能还愿意为孔耀光遮掩。
孔耀光想到这一层,立刻身上一冷,想要先稳住刘阿四:“你不过只被抓走了一个伙计,我给你的那一船精盐,可足够抵得上万两黄金,孰轻孰重,你不会不知吧?”
孔耀光还在利诱,刘阿四沉默一会,却再度冷笑:“我那个兄弟拖家带口,他的女人和儿子可不知道我们其实只劫走了一船盐,听说我们连一船盐都舍不得拿出去换熊三回来,他女人和儿子早就对我这个头领诸多不满了。孔掌柜,你也是手下带人的人,知道若是自己在下面人里的口碑不好,造成人心不稳,这个头领还能坐的稳当吗?”
刘阿四是混江湖的,要是因此让他的那群手下都误会他是个为了钱财不顾兄弟命的人,他哪里还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