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帅若是如此这般行事,那么恕下官先行告退,赶去关内集市上多买些元宝纸钱吧。”莫车儿冷冷道。
“元宝纸钱……莫总管是要祭拜阵亡军士吗?”萧太冲歪着头问。
“哼,阵亡军士尸骨未寒,怕是还在黄泉路上,哪比的上萧元帅,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阎王殿。”莫车儿一把甩开了萧太冲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放肆。”萧太冲瞠目怒喝,但转念一想,临行前皇后交代,凡事必要询过莫总管意见再做定夺,此人必是有甚可以依仗的地方,于是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监军此言何意呀。”
“元帅。”莫车儿转身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出征的大军一路至此,虽然萧太冲附庸风雅吩咐左右要带上一两包茶叶,但是辎重这么一路颠簸过来,早已经成了一把碎末儿,喝在嘴里苦涩难咽,萧太冲这样的武夫也就算了,莫车儿这几年来锦衣玉食惯了,又怎吃的下。
“呸,呸,呸。”莫车儿接连吐了几口,想把口中的茶叶沫子吐干净,抬头看到萧太冲搓着两只手眼巴巴望着他,于是正襟端坐。随手将茶碗扔在了桌上,茶碗咕噜咕噜的画了几个圈,嗡嗡作响的斜躺在桌几上。
“元帅,若是兵胜,你去见占卜师但且无妨,但如今兵败,你去见她,莫不是把脸送上门给人家打,把头送上门给人家砍吗。”
“这是作何道理。”
“元帅,这兵进之前,云姬与你谏阻几次,让你莫要轻进,对不对。”莫车儿问道。
“是呀,占卜师说敌军以逸待劳,本该严阵以待,却阵脚杂乱无章,前队密集,后队松散,恐其有诈。”萧太冲边说边回想当日云姬阻其冒进的情形,现在想来,确是有理。其实萧太冲也并非完全不学无术,武状元出身,也曾在兵部行走,兵书也读得几本,只是性格轻率,脾气暴躁,再加上嗜酒好色,误了不少大事。
“那向阳坳本是狭长的山谷,最忌孤军深入,哎,悔不该不停占卜师大人的劝阻呀。”萧太冲捶胸顿足道。
“元帅这么说就是妄自菲薄了。”莫车儿打断了他,“兵贵神速,元帅两军阵前挥兵直入,没什么错,只是运道实在太差,中了埋伏。最可恶是那云姬。”莫车儿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看萧太冲的脸色。
“占卜师?如何。”萧太冲问道。
“那云姬,既然心中觉得轻进会让大军走进叛军的埋伏圈,为何不率粮部三千前去救援,反倒舍本求末,从山坳后绕去叛军后帐,劫什么粮草。元帅可知这支奔袭叛军辎重大营的兵马有多少人。”
“多少人,莫不是粮部三千人吗。”
“十八人!”莫车儿此言一出,萧太冲被惊的瞠目结舌。
“十八……十八人……”
“元帅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十八人只是在敌营三四里外放了几支冷箭,哪有什么胆量真的去劫粮草,烧辎重呀。”
莫车儿拍了拍萧太冲的肩膀,接着道:“这云姬毒就毒在这里,大军尚未动,就站出来危言耸听,说什么会中敌人的埋伏,等大军真的被围困,又不来救援,却去劫敌军粮营,若真的去劫,还则说的过去,却只是咋咋呼呼,叨扰了一圈就回来了,未伤及叛军一厘一毫。”
“兵败之后,那云姬就可以上奏朝厅,说元帅不停劝阻,轻举冒进,导致兵败,而自己却奔袭了敌军粮仓,虽未有斩获,却至少分敌之心,让其首尾不能相顾,解了你萧元帅被围之困。于是呀……”
“于是什么?”萧太冲急着问道。
“于是这黑锅你来背,军勋她来领,元帅,你如今尚且兀自去负荆请什么罪,不是正好承认自己做错了吗,这不是提头去送是什么,我不赶紧去集市上买蜡烛纸钱,只怕明日太阳还未升起来,元帅就已经在十殿阎罗那里滚了几次刀板,下了几趟油锅哩。”
萧太冲哪明白云姬这围魏救赵的苦心,听这莫车儿说完,只觉得头皮发凉,后脊梁发麻。“那么依莫大人之见……”
深宫中,凤寰宫。
凤榻边缘,皇后倚在靠枕在,小心翼翼的听着桂秋的禀告。
“皇上的意思,奴婢不敢猜疑……但是,相信此次之后,那个人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说不定连朝堂都回不来了。”桂秋小声的说,谦卑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若是这般都整不倒她,想必就再无他法了,一定不能让这贱人回朝!”皇后狠狠的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
“皇后娘娘说的是。”桂秋应对。
皇后的心情很愉悦,温润的脸颊上扬起得意的浅笑,这辆高雅温润的脸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开心之余,转念又是愁丝。“前几日,皇上来风寰宫话里有话,好像是怀疑本宫将对付占卜师的手伸向了战场。十万大军阵亡可千万不要和表哥挂上关系才好,否则,娘舅会被气死的,本宫是不是应该告诉表哥一身。”
“娘娘!”桂秋突然抓住了皇后的胳膊,原本还在渡步思考的皇后被这一抓,显然吓了一跳的站在原地。
“桂秋你吓死本宫了!”皇后责怪着桂秋,桂秋双腿跪地,低头敛眉,做出一副忠肝义胆的卑躬屈膝像。
“皇后娘娘现在可不能保护萧大将军啊,如今大军还在征战,局势甚不明朗,皇后娘娘若是在这后宫有什么闪失,倒是更会让前线的萧大将军分心。待到大军真的完胜归来,一些事情再起纷争,皇后娘娘出言护着萧大将军也就护着了。到时候皇上就算看在萧大将军打了胜仗的份上,也不会责怪娘娘和将军的……”桂秋一番肺腑之言,让皇后顿感清醒了许多。
想着刚才自己的想法,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御书房内,皇上拿着萧太冲的塘报,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云姬信誓旦旦的在这御书房承诺与他,三十万的大军,借用萧太冲一用,定会打一场漂亮仗给她。
如今,她的密报一桩接一桩。
与十皇子暧昧不清。
与皇后里面不合。
如今在这战场上,损失了他十万的兵将。居然让十八个人去敌军的粮草前转悠一圈便再无动作?
万璟迁手握密报,有些颤抖,不知道这一份份一桩桩中间,暗藏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旁边的宫女上来,给皇上换了新的茶水。
皇上拿起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谁知,咽喉处一紧,像是被呛到一般的沉重了咳嗽了几声。
苏博然急忙上前替皇上摩擦着后背,眉头紧皱着。“皇上,您要相信云姬那孩子。”
“信自然是信的,为了朕上战场挨累受苦,朕交予她的事她都上心,这么些年的疼爱总算没有白费。不过这戏,该演还是要演的。”
万璟迁手心握拳掩住手轻咳着,眉宇间陇上一抹担忧之色。“也不知道这丫头一个人四面楚歌是否应付得来。”
“皇上不是派了十皇子去吗?两个人总是好些的。”
万璟迁松口气,想到万子然,心里稍微放心点。
苏博然却更加担忧了。只是他担忧的是皇上的身子。“皇上,十皇子走之前让他给您开个方子吧,您这身子……”
“不打紧,身体也不能惯着,否则就开始矫情起来。想朕征战沙场接近十年,什么时候因为染上一点风寒就大惊小怪。”万璟迁轻咳着,无奈的摇摇头。“老喽。”
苏博然轻笑。“皇上意气风发,怎么会说出这等丧气的话。”
万璟迁心情稍稍放松,放下手中的密报,转而对苏博然道:“明日放话出去,便说朕见到这密报口吐鲜血,身体大不如从前,深居乾清宫休息,任何人不得通过传谁都不见。若是占卜师回朝,也让他不准来见朕。”
“遮。”苏博然明白的俯身点头。
服侍皇上那么多年,皇上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知道点的。
后宫的污垢,前朝的瘴气横行在整个晟祈国这么多年,皇上一直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看来这次,有云姬内外相助,皇上是下了必除之心了。
风寰宫内,容妃看着坐在凤榻上始终未出一言的皇后,脸上堆积着笑容。
“这些日子真是不太平,先是皇上让云姬主张灯宴,这灯宴还未开呢,就被派遣去前线打仗了。想来咱们的占卜师真是劳苦功高,似乎是万能的一般,哪里有事情就被皇上派遣去哪里。皇上就不怕占卜师会功高盖主,将朝堂之上皇上的气焰压下去吗?”容妃不满的说,显然这番话她只敢背着云姬说,若是云姬在,逢迎拍马才是她的内行。
“再长本事也不过是个占卜的。”
“就是的,皇上乃九五之尊,真龙转世,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成了精的蝎子,乱蹦跶几天而已。“
“她一个小小的臣子又怎能跟皇上相比,想必你是舌头长在嘴巴里嫌时间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