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还少说了一样,如果林苏愿意,他随时可以将林家院子变成一个百里地的超级院落,将所有阁楼变成皇宫,但是,正如他所说的,如果他真这么干,林家就不再是世俗之家,而是文道圣地。
圣地岂能与俗世为伍?
圣地闲人勿近。
圣地其实是俗世的一座孤岛。
不知为何,暗夜一颗悬起的心悄然回归原位……
她也必须承认,她喜欢一个与俗世接轨的相公,俗世中的一切,她也是难舍的……
“你的意思我懂了,你舍不得俗世,放心,给你一个非常硬的表态:今夜,边疆的泉水照样清纯!”
靠!
林苏目瞪口呆……
林苏回府掀起的第一股浪潮,在林苏刻意隐藏下,没有掀起多高就快速平息。
大门门联林佳良写的……
“海宁千古秀,大苍万年雄。”
没有专门突出林家,但是,林家的豪迈却也尽显。
林家已经不再需要刻意宣扬自身的文道底蕴,比如说双进士、状元坊。
因为这些头衔,在今日的荣耀之下,已经不值一提。
今日的林家,立身海宁,心济大苍。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
次日,大年夜,老太太最是开心,三子齐聚,儿媳妇一大堆,孙子孙女也有三个,另外,曲秀又怀上了,到了明年,估计还得再添至少一个……
三杯白云边下肚,夫人又一次喝醉。
三兄弟走出中院,没有月亮,寒风凛冽。
北风中夹着点点雪花,当然,三兄弟都是无惧风雪的……
“二弟,三弟,去我那里坐坐?”林铮道。
林铮的南院,炉火正旺,鸿影郡主亲自侍茶,小耀宗也不知道怎么地,特别喜欢林苏,一见到林苏就朝他怀里扑,三兄弟聊天的时候,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听懂了似的。
但很快,他长期以来的生物钟起了作用,睡了。
这一睡,鸿影赶紧将他接了过去,送到奶娘手中,送回房间。
静室之中,只有浓浓的暖意,浓浓的兄弟情,还有浓香的各类点心。
林铮轻轻一笑:“三弟西院佳人云集,大概还在等着听三弟讲故事,为兄这边也就一件事情,想跟你聊聊。”
“你说!”
林铮道:“西南魔国归入大苍,目前移民已经全部到位,管理上参照三弟在晋地的一切规程,民众归心,中兴有望,然而,唯有一事,为兄委实不明,即是东南佛国!东南佛国面对昔日的魔族,尽显佛之本性,基本不扰魔军边界半步,魔人偶有越界,亦是象征性地阻挡一番,一切都吻合外界对佛国以佛治国、以佛治世的基本判断。然而,我大苍占据西南魔国之后,那边反而厉兵秣马,边界之上,争端频频,东南佛国之军,面对我大苍军团,极其阴毒残忍,连边界贸易都完全禁绝……为兄全面检索自身,没找到自身存在何种缺失,实在想不明白,东南佛国面对我大苍为何会失却佛性。”
林佳良眼睛睁大:“竟有此事!大哥从未提及……我一直以为大哥那边需要防范的是西天仙国,绝对没想到会是东南佛国。”
西南魔域四千里山河并入大苍,晋地并入,大隅并入,大苍的四邻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的大苍,与赤国、夜郎、南阳古国、大隅相邻。
而如今,与夜郎、赤国、南阳古国、西天仙国、东南佛国相邻。
作为有识之士,所有大苍朝官都对邻国有过考量,得出的结论是:夜郎、赤国已经不足为虑,南阳古国只要目前两边皇帝还在位,关系不会破裂,边界也不至于起争端。东南佛国,向来平和,不必担心,唯有西天仙国有可能成为大苍四邻中无法把控的元素。
但是,绝对没有想到,所有人印象中佛性为基的东南佛国,反而率先发起了挑衅……
这完全不符合东南佛国的立国之基。
“是啊,为兄也未曾想到会是东南佛国,为兄一直将重点放在西天仙国!”林铮道:“西天仙国一开始时的确相处不善,但在三个月前,对方统帅突然给我送来了一封信,向我示好,而且在边界开商,极见赤诚。”
林苏目光闪动:“他有没有说这是为何?”
“他只说是太子旨意,未说为何。”
林苏笑了:“大哥,二哥,你们所疑之处,一句话即可道明,西天仙国,我与皇太子向月明有约在先,我助他做了一事,他许我百万精兵,目前交易已经达成,他当前之示好,你可接受之!”
林铮全身大震:“三弟竟然去了西天仙国,还直接扫除了大苍一大隐患。”
“此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东南佛国!”林苏道:“当日扫除西南魔族,有三万魔族人突破东南佛国边界,如水入川,消于无形,目前我也正在调查东南佛国,究竟有无彻底魔化的可能!所以,大哥,你主要的防范对象,就是东南佛国,你头脑中彻底消去往日东南佛国的固有印象,就将它视为有可能全面魔化的魔国!”
林铮呆住了……
林佳良呆住了……
“放心,我已经有安排!”林苏道:“只要东南佛国真的魔化,接下来的这一年,将是它的灭国之年!两位兄长,你们在这里坐坐,小弟先回了……”
林苏离开了。
两位兄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小懵……
“前年改了皇朝,去年平了黑骨魔族,今年平了大隅,明年……明年真的会平一个上等国度?”林佳良喃喃道。
林铮长长吐口气:“多少名将,毕生所走过的路程,大概都只能是你列举的任何一件事情中的一段小小历程,甚至十代二十代,都只是其中一段历程。但在三弟手下,如此级别的大事,竟然可以一年办一件。”
“我们看着长大的三弟,我们亲眼见过他的每一步历程,但是,纵然是再狂野的笔触,大概也写不下他未来的行程……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三弟真的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
“……”林佳良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摇头:“算了,这事儿或许犯忌,大哥莫问,我也不再提。”
林佳良也去了。
林铮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读懂了二弟,他知道二弟想说的是什么……
三弟,真的有可能入圣吗?
入圣!
世俗间何人敢想?
提一提都是犯忌,但是,神奇的三弟步步走来,他竟然有这种感觉,三弟将来,或许真的可以入圣。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位圣人崛起之时,有他这般神奇惊艳。
也就是说,三弟,远比任何圣人年轻时更惊艳,那些圣人能够直达三重天,成为人间永远的传说,三弟,如何又不能够?
西院,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静静地铺上了小院的草坪。
也静静地铺满了西院的桃花。
林苏踏入西院,静静地看着这树桃花。
今年春节,他努力象以前春节一样,是因为他难舍人间的这一份烟火。
但不能不说,一年又一年,总会有些变化。
比如说今年大年夜,桃妖就不在。
桃树还在,枝条照样飘,树干照样长,但是,这只是桃树,不是桃妖。
往日的今夜,他总会来到她的空间,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个除夕夜他进桃妖的空间,告诉她一句话:我们都有人陪着守岁,唯有你没有人陪,所以,我来陪陪你。
那句很平常的话,将这几千岁的桃妖感动得心思荡漾。
大概也是从那句话开始,桃妖真的将这里当成了家。
带给林家那么大的改变。
也彻底更改了她的宿命。
今日又是大年夜,你在哪?在无心海上漂泊么?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不记得曾经的西院?
时光流逝总悠悠,一分漂泊九分愁……
暖阁中,笑语声声,将林苏拉回了红尘俗世,他嘴角露出笑容,推开暖阁而入……
小夭第一个跳起来:“哥,讲故事!”
“今天又是谁怂恿你出来要故事的?”林苏刮刮她的鼻尖。
小夭手指一圈:“她们全部!”
暖阁里彻底闹腾了……
林苏笑了:“行吧,今天一如既往讲美丽的爱情故事……你们眼神不要那么亮行不行,我有点怕了,我怕我将你们带坏……”
绿衣吃吃地笑:“放心,大家都已经被你带坏了。”
“就是,特别是小桃!”崔莺补充。
小桃在那里跳脚,如果说这话儿的是别人,她肯定反怼,但崔莺,她不敢啊……
林苏坐下了,坐在陈姐和暗夜中间……
手儿搭在暗夜大腿上,开始将众女朝沟里带……哦,不是,是讲故事……
这故事叫《西厢记》,为啥叫《西厢记》呢,是因为西厢房里发生的一段美丽恋情……
故事的男主角叫林生,故事的女主角……不叫崔莺!林苏不太喜欢将自己媳妇置于众口流传之中,所以,很狠心地将崔莺这个名字改成了英姑(至于周伯通会不会找他算账,他不太在乎,因为他觉得周伯通可能打不赢他)……
林生、英姑寺庙相遇,小红娘牵线搭桥,美丽的恋情层层推进,房间里完全无声……
悲处,小桃落泪。
喜处,小夭捶背。
伤处,绿衣闭目。
动人处,崔莺妙目流连……
动人的故事到两人终成眷属结束,故事的余波还在暖阁流淌……
安静了好久,众女才从梦中惊醒…… 暗夜轻轻吐口气:“相公,你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哈,你每年除夕只要在家,都会讲故事,现在都成习惯了,以后每个除夕,你都得回家!否则,就是存心不让姐妹们过个完整的年。”
“就是!”绿衣附和:“哦,对了,这么美丽的故事我觉得特别适合改成戏,相公,要不,你唱一段……”
这个提议一出,所有人同时附和,这大概也是林苏前年《梁祝》带来的后遗症,梁祝史无前例地一个故事加一首歌,让人印象太深刻了……
林苏抓头:“改编成戏,绿衣宝贝太敏感了,这剧目还真的该是戏,但是,这戏不同一般啊,用这种儿戏的方式弄出来,让天下间玩乐道的人情何以堪?算了,我不唱戏,还是给你们唱首半新不旧的歌吧。”
他唱了《千古绝唱》!
千古绝唱,他唱过一次,哪一次?覆灭北海龙宫之时!
林苏一曲逍遥笛,融合天道准圣战力,将这首本非战曲的曲子,硬生生演绎出霸绝天下的气势,直接覆灭北海龙宫。演绎了真正意义上的“千古绝唱”!
事后,他填上了词,唱了一遍给毕玄机听。
这首歌是有用意的,用意在哪里?勾引一个人!
谁?
贾真!
不,现在大概可以重新叫“孙真”。
孙真当时在旁边监测,林苏玩着毕玄机勾引着她,用这首歌将她重新拉回红尘俗世,跟他重新摩擦了一把,将似乎已经玩得半断的琴弦,重新连上了。
孙真听过这首绝妙之曲,但她已经离开了世俗间,前往无心海。
毕玄机听过这首歌,但她保持着清雅的禅门人设,大概率不会将情郎玩她时唱的歌儿四处宣扬,所以,理论上这首歌面世,当是全新。
绿衣果然痴了……
小夭的嘴巴里塞满点心,又一次熟悉地忘了咀嚼……
小桃的桃花眼又一次泛起了桃花,一片片,一层层……
即便是暗夜,也沉迷于“大浪涛尽多少痴情种”的千古迷离之中……
林苏唱完了歌儿,拍拍手儿回了房,这大概也是媳妇多的坏处,他不能明确地拉某个媳妇进房办事,宠一个得罪一帮的事儿林大风流可不干……
他去了,众女开始讨论……
绿衣又一次怔怔地出神……
陈姐碰碰她:“又触动了哪根弦?”
绿衣道:“你没有意识到,相公刚才说的话很有玄机,他说《西厢记》本该是戏,但这戏如果用这种儿戏的方式开出来,那让天下乐道之人情何以堪?”
众女眼睛齐亮……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内心有一门戏剧,而且这戏剧只要摆上舞台,将会冲击全天下乐道。
他不是开创不出来,他只是不想打击乐道中人。
我的天啊……
一想到这一节,所有人都恨不得将林某人重新拉回来,将这神奇的戏剧套出来听听,但是,陈姐阻止了:“相公是对的!他已是文道之巅,他不需要这些虚名,他未来的路上,还离不开包括乐圣圣家在内的那些乐道势力支持,一个人表现太出色,是会伤及其他人的,咱们不能为了听戏,而将相公置于乐道对立面。”
这话一出,众女尽皆认同。
林苏言语中露出的这点端倪,消于无形。
然而,没有人想到的是,今夜的风波次日就在南院掀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鸿影郡主听到了昨夜的故事版本《西厢记》,内心瞬间跑偏……
男女主角在寺庙相会?
还有一个小红娘牵线搭桥?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我妹?
这是个好现象啊,这故事我得讲给妹妹听……
于是,正月初一,鸿影郡主拿出传讯符,跟妹妹讲了整整一个上午,那边的红叶郡主,满脸红霞,眼波都快流蜜了,整个人完全是喝了三杯白云边的效果……
这个正月初一,熟悉的一幕重演。
也许这种熟悉的流程,本就是林苏喜欢的。
他的地位已经是“圣”了,他的路,已经不再是俗世,俗世中的一切,于他或许是过一回少一回,他不想远离,所以他愿意昔日熟悉的一幕,在这个新年,在自己内心重新润上一回颜色……
起床,绿衣抱住了他的肩膀:“相公,写下今年的新年第一诗。”
林苏执宝笔,着宝纸,在耳畔爆竹声声传来的场景之下,写下……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诗成,绿衣眼睛睁得老大,陈姐也暗夜也目光齐聚,吃惊地看着这幅诗稿,不会吧?没有圣光?
这么精准,这么好的诗儿为什么没有圣光?
林苏顺着她们的眼神看过去,心头轻轻一跳,我靠!我是不是该给你们阅文宫说下,在写诗评定这件事情上,莫要给我标新立异?你们为体现对天道准圣的尊重,不给天道准圣评诗,我很难面对媳妇们异样的目光啊。
于是乎,他的手轻轻一挥,七彩霞光弥漫。
算了,自己给个七彩吧。
绿衣猛地握住胸口:“吓死我了,刚才我都以为相公这诗,真的没有入彩呢……”
崔莺从外面进来:“相公,东院南院那边开始发红包了,我们也去发红包吧……”
一轮熟悉的红包潮滚滚流过林家大院……
拜年客上门……
曾仕贵来了。
杨知府带着他家儿子杨春来了。
杨春进西院给师娘们拜年,今年这小家伙赚了,因为师娘增加了个暗夜,而且暗夜是极大方的,出手就给了小杨春两百两银票。
绿衣说她给多了,担心这小家伙有钱变坏,暗夜大咧咧地说:“他变坏?能比咱们相公更坏吗?”
绿衣怔怔地:“那不能。”
暗夜道:“这不是坏你们规矩,这是补上以前的拜年礼,以前你们每年都给他年礼,我缺了好几轮,一次性补上!”
绿衣目光移向她:“你这是补年礼吗?你这是宣扬,宣扬你成为他师娘很早,跨越几个年头!”
“就是!我就比你早!”暗夜挺起胸。
陈姐在旁边啼笑皆非:“我的天啊,开始比谁被相公祸害得更早了,这真的光荣吗……”
西院笑成一团。
外面又有拜年客到了,这个拜年客一到,陪着曾仕贵的林苏都惊了……
善君!
大内总管!
任何一个大内总管在过年的时候,都该身在陛下身边,因为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但今日,大年初一,他竟然来到林家拜年!
从京城到这里三千里地,即便用当前皇室最快的飞舟,也得几个时辰,他怎么来的?
林苏亲自接待,得到了善君的回答。
善君告诉他,他三日前就从京城过来了,住在梅岭行宫,赶在正月初一给林府拜个年。
他带来了陛下的礼品,一具玉如意送给老夫人,三具金如意送给三兄弟,上面全都有皇印题跋,四具如意,象征着四季如意。
他还带来了玉凤公主的年礼,没三兄弟的份,就只有老夫人的,是一件衣服,这件衣服看着挺普通,但善君说了,这是玉凤公主亲手缝的,缝了好几个月……
老夫人接过这件衣服,眼眶都红了。
皇家礼遇再重,林家也是受得起的。
但是,玉凤公主这份礼,老夫人心头太温暖了。
堂堂公主,整个帝国唯一的公主,还是跟着陛下出生入死的长公主,花几个月时间精心缝制一件衣服,专程送到她的手中。
这不是公主该做的事,这是儿媳才会做的事。
如果是一般的母亲,恐怕此刻得给儿子下达指令,你,进紧的,给玉凤公主拜年回礼,但是,她毕竟不是一般人,最主要的……儿子不是一般人,做母亲的不能以自己的标准,束缚儿子的手脚,所以,她压住了内心的情感翻涌,没有就林苏下一步的行程作出指示。
正月初一落下帷幕。
正月初二,林苏带着陈姐踏空而起,到了海宁江滩。
今日的江滩,到处都是拜年客,绝大多数都是女婿,为啥呢?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兴起的习俗,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大多会选择正月初二,所以有人戏称正月初二是“女婿节”。
陈姐轻轻一笑:“相公,你真的决定今天去孙真家里?”
“去一次吧,三四年了,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她家。”
“孙真妹子……快回来了吗?”
“就是因为她有可能不会再回来,所以我才代她看望下她父母。”
陈姐心头猛地一缩:“有可能不会再回来……是什么意思?她……”
“她没事,她很好,只是……她出了趟远门,有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林苏道。
陈姐心中就此植入了一个谜团。
关于孙真,她与姐妹们分析了很多回,但一直都没有答案,现在相公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可相公却也并不愿意说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孙真变了,他对孙真失望了,今天不该来。
如果孙真没变,那她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当日孙真离开的时候,陈姐记得最是清楚,当时的约定,她也在旁边,早则两年,迟则三年……
现在已经五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