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整个石像呈现着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情景——小哥坐在一块石头上,头低着,然后,他是在哭泣。
他所认识的小哥从来就不会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就连受伤时的一丝丝痛苦,都未曾见到他何时表现过。
小哥为什么会哭?他是不是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感受到了什么。
吴邪越想心里越发惴惴,他急忙环顾四周的石墙壁画,试图从上面找到点线索,然并无果,他只好又回到了石像边上坐下。
他沉默的看着石像,抽完了今天最后一根烟,才冷静下来。
晚霞已经坠落到了云层下面被苍山遮住,夜色逐渐笼罩住整座寺庙,天井里阴影密布,唯余他手里的那点灯光微微发亮,浑身冰凉的厉害。
他原地转圈跺脚活动发木的四肢,在心里思考,木鱼引他过来这里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看看小哥的石像?那么木鱼知不知道小哥最后去了长白山?吴邪觉得,很可能是知道的。
他记得木鱼曾在录像的最后部分说过一句话,他说,“等你回来”。
这石像的雕刻,很可能是在上一任德仁大喇嘛的时代,而那时候的喇嘛到如今已经去世的差不多了,石像雕刻的起始原因无从查证。
他没有在那些资料上看到任何有关于哭泣石像的线索,他觉得木鱼很可能想让他发现这石像上留下的什么。
吴邪抓住藏袍的袖子摸了摸,指尖触摸到什么扁扁的硬块样的东西。
袖子里面有一个特意缝在内衬上的暗袋,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铜制的金属徽章。
这个徽章上面的图案已经磨损地差不多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像是有人在刻意销毁什么线索,才将东西摧残成这样。
吴邪打着灯仔细看,发现上面的痕迹比较新,而且图案凹陷的缝隙里,隐隐还有几丝氧化发黑的血迹。
这种徽章他其实很眼熟,曾经在巴乃湖底的背包里就有这样一枚,后来他和胖子查过,这是一支特殊部队的标志。
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凑近还可以嗅到一点点血腥味,说明这血沾上的时间距离现在并不是很久远。
是木鱼放在这里的吗?他想通过这枚徽章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呢?难道他在这里遇见了那支特殊部队的人?
锤了锤冻得有些僵硬的腿,吴邪又伸手到袖口里摸了摸,里面还有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用防水袋包起来的纸条。
纸条是折叠起来的,密封做的非常好,一点潮气也没漏进去。
上面用德文写着一连串蝌蚪文字,一眼就看到几排文字的中间还夹着一串数字:02200059。
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寒意瞬间从脊背蔓延上来。
又是这串数字,迄今为止他已经见过许多遍,它到底有什么含义?手电筒恰好闪烁了几下,光芒逐渐变弱,周围的黑暗挤得更近了,仿佛怪物要将他吞噬掉。
吴邪打了个哆嗦,三两下搜完藏袍的其他地方,再没发现别的什么,便立即转身离开了天井,原路返回自己的住处。
直至回身关上门,他才惊觉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陈雪寒正盘腿坐在床上,在看一本很旧的诗集,听到动静转头看着吴邪,问,“你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吴邪摆了摆手,“明天你不用假装成我了,咱俩下山一趟。”
有些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他没有时间静等下去。
陈雪寒没有异议,第二日两人迅速下山。
吴邪在墨脱小镇的一个小酒馆里,打出了两个重要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黑瞎子,借酒馆老板家的电脑将纸条上的内容用邮件发出去,很快得到回复。
【敬爱的张先生,你给我的那只古老盒子我已经打开了,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也推演了你给我说的整个世界的变化过程,我明白您所担心的局面正在发生】
【我为我之前的说法而道歉,我希望您说的您族人设下的方法确实还能够继续生效一段时间,这不是我们这一代人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会尽力说服我的朋友把真正的希望留在十年之后,未来的一代人里会有人能够直面这一切】
【打开盒子的下一个排列是02200059,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排列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在未来,当所有的一切结束时,您还能记得我们】
后面的小字写着“无论是谁,看到这张纸条,请将其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我们希望将这个信息传达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手上”。
后面的署名是空白的,但在署名的位置上画了一个由德国字母组成的奇怪徽章,乍一看,会让人觉得很像一团盘绕在一起的蛇。
吴邪本来想问黑瞎子有没有见过这个徽章的样子,但黑瞎子好像接了别的活,回复完邮件后就失联了。
吴邪点了根烟,一点一点抽完,看着酒馆墙壁上贴满的驴友的照片,恣意张扬,等到猩红的火星将过滤嘴那一段的棉花也烧起来,最终化成灰烬。
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不可避免,是时候做一个选择了。
酒馆后面还有好几个套间小格子,从半挂的门帘里能看到里面燃起很多炭火堆,人们三三两两的围在火堆边上,用南腔北调聊着各种故事。
火光摇曳,金属和玻璃器皿上的光团游走不定,然而这却是吴邪最喜欢,也最能让他安定的氛围。
时间比预想的长了很多,终于接起来,电话的那头是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胖子。
胖子那边的气温应该不低,从他讲话的腔调里都能感觉到高温的气息要从话筒里喷将出来。
自川西一别后,胖子就安心呆在巴乃守着养胎的云彩,算算日子,明年的三四月孩子就该出生了。
光棍了半辈子,胖子对这个老来得的孩子珍惜得不得了,毕竟也一把年纪了。
两人谈话的时间有点久,吴邪将自己来到墨脱之后遇见的事情都告诉了胖子,一点一点分析,他需要胖子跳脱的思维给他一点启发。
在听到吴邪说他在这里可能见到了木鱼时,胖子激动非常,直言那藏头露尾的小子绝对就是木鱼。
用胖子的话说,“木鱼这小王八蛋深得你三叔真传,加上张家人的神隐技能,他若真要想藏起来,就绝对不会让你找到一根毛,胖爷觉得你那些分析非常有道理。”
吴邪有点哭笑不得,他也知道胖子说的是实话,张家人要真想隐藏在某个地方,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说到发现了小哥曾在墨脱留下的痕迹时,胖子的兴奋突然有些不对。
以吴邪和胖子的熟悉程度,对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丫要干什么。
他感觉胖子似乎是从他透露的线索里分析出了什么,兴奋之余还在沉思和怀疑。
吴邪心里顿觉不妙,就问他,“你在琢磨什么呢?啧啧的,你是不是一边说话还一边嗦粉呢。”
“你胖爷我已经有几个月没嗦过螺蛳粉了,阿妹闻不得这个。”胖子的语气里难掩洋洋得意。
吴邪翻了个白眼,“你少嘚瑟,发现什么了?”
胖子严肃起来,“也不是发现什么,就总觉得事情不太对,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什么叫事情不太对?”吴邪皱眉,“巴乃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和我这边有关?”
胖子含糊了一声,慢悠悠道:“根据咱们之前的分析,你是被木鱼引到墨脱的,对吧,然后果然在那里发现了更多木鱼的痕迹。”
吴邪点头,点完才意识到胖子看不见,便“嗯”了一声。
“但小哥呢,你觉得会是巧合么。”胖子道,“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在木鱼设计将你的注意力引到墨脱之前,墨脱那里就已经有人提前在等着你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即使小哥真的在墨脱待了很长时间,怎么就那么巧的被人画了下来,还挂在你和木鱼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吴邪心里咯噔一声,“你是说——这是别人设计好的陷阱,就为了将我和木鱼引到这里来,这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听筒另一头的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天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从西王母国回来,木鱼突然消失了半个多月。”
“他会不会,在那个时候已经来过一次墨脱,在这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胖子道,“胖爷那时候就感觉木鱼心里装着事,好像更看不透了,他早在还没去巴乃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必须去张家古楼。”
后来再仔细想想,胖子就觉得那时候木鱼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云彩,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和云彩两个人的结局。
因为自己喜欢,所以木鱼将云彩也纳入了羽翼保护。
或许在那时候,木鱼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准备好了一切,假若他没能从张家古楼出来,他留下的那些线索依旧会引导吴邪前往墨脱追查小哥的线索。
与其说吴邪是油画的第三个有缘人,倒不如说是当初画下油画的人,给挖掘喜马拉雅雪山深处秘密留下的第三次机会。
以小哥为诱饵,将墨脱整个埋伏下天罗地网,从吴邪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进入了网中。
撒网的人会是谁呢?
上一任德仁大喇嘛?
他同张起灵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将他看做是张家人一系,凭借他一人无法完成如此巨大的筹谋工程,所以他一定还有同伙。
会是谁呢?
吴邪想到了如今还盘踞在喇嘛庙里的那三批人,挨个分析。
德国人从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墨脱的雪山,他们出现的时间在小哥到达喇嘛庙之前,就已经有过。
德国人背后究竟站着谁,暂时还无从查起,先保留放到一边。
那群香江的驴友很明显非等闲之辈,最关键的是,陈雪寒在里面看见了曾经出现在第一个有缘人身边的人。
而且让陈雪寒感到很奇怪的是,已经过去了十年,他已经满脸褶子黝黑沧桑不已了,那个女人的容貌却经年未改。
吴邪有理由怀疑对方和张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可能那女人就是张家人。
那么,她的驴友团队里的其他人,就很有可能也是张家人了。
他们同已故的德仁大喇嘛之间的合作便很有可能。
最后一支队伍,里面的那些年轻人同样是经过训练的好手,同驴友团之间有某种敌意,显然他们两方都清楚对方到底憋着什么心思。
假设同德仁大喇嘛合作的是这些人呢?
那天他们的对话自己虽然听不懂,但从语气上也可辨别一二,他们对蓝袍藏人很是恭敬,很可能蓝袍藏人就是他的头领,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墨脱本土的一支神秘势力。
这样一来,他们同德仁的合作更加方便快捷。
吴邪向老板要了一张白纸和笔,手底下胡乱的写写画画,一边留神观察着可能混进酒馆偷偷监视自己的人,一边还在和胖子通话。
胖子笑得像只要下蛋的老母鸡,“恭喜你天真,你入套了,现在你已经升级成为天真的二次方,又天真又二。”
“你少特么嘴欠,”吴邪骂他,“即便知道这是阴谋,我现在想直接脱身也难,得想个迂回的法子。”
要是能直接找到木鱼,他就带着木鱼离开这里,至于那雪山谁爱去谁去。
但很显然这样的做法没有半点卵用,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进雪山,木鱼也希望他进雪山,不然不会神神鬼鬼的刻意躲着他。
他们的计划正在进行当中,假设自己突然表现的识破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肯定会启动第二套方案,到时候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吴邪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你先不动声色的呆着,把地址给我,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胖子道。
吴邪心里一暖,应了一声,“谢了,胖子。”
胖子哼笑,“这事儿和胖爷我估计也有可能脱不了关系,您被开了,下一个可能就是胖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