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混沌海太过狭小，还是他与赵庭仙过于有缘。
上一次在天耀联邦化身历劫之时，赵庭仙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一直记着。
那短短数言，包含的信息量过于巨大，关乎于自己来到苍云界，千余年之前，似乎便有人算准了。
若是没有赵庭仙，即便他有面板在身，也决计活不到现在，可能出生之时，就被仙盟处理掉了。
这其中隐含的信息极为可怖。
那人不仅算到了楚政的存在，甚至于在千余年之前，此人便算好了赵庭仙能够代掌苍云天道，为他铺路。
要知道，那时的赵庭仙不过是个神婴修士罢了。
千年成就仙尊之位，这种夸张的速度，超出绝大部分仙道修士的想象。
楚政沉思之际，神庙之外骤然传来一声巨响：“正初万宝道君何在？！”
楚政抬眼扫向天外，眉心微拢。
长空之上立着一道人影，身披漆黑长袍，上缀繁星皓月。
这颗星辰名为‘仙蛇’，其星主正是神庭三百六十位星君之一，仙蛇星君，是货真价实的天尊境香火神灵，可媲美真仙。
【仙蛇星君（八阶）：天尊境香火神灵的化身，于神庭供职，麾下信徒亿万。】
长空之上灵光一闪，虹天灵君的身影浮现，站在了仙蛇星君面前，随即便行了大礼：“下神拜见星君，不知星君驾临，晚来一步，望星君宽宥。”
“本君有几座神像被打碎了，与这万宝道君有关。”
仙蛇星君淡淡开口，目光落在了神庙之内，双眸竖瞳之中，隐约闪过一丝不耐。
闻言，虹天灵君瞬时大惊失色：“竟有这等冒犯之举？”
楚政身侧劫气翻涌，目光微眯，起身大步走出了神庙。
这虹天灵君久不见动静，楚政原本还有些疑惑，原来是在此处等着他。
交战之中，失手打碎了其余神祇的神像，这类事实际上并不少见，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这就是不尊上神，藐视神庭，往小了说，就是个误会，一般情况下，将神像重新修筑，而后补贴些香火也就罢了。
不过如今有这虹天灵君在场，此事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他本就是仙蛇星君麾下的神祇，借题发挥，就此插手，不足为奇。
“正初万宝道君何在？”
仙蛇星君扫了一眼自神庙走出的楚政，语调微冷：
“听闻此前召其入神庭，就百般推阻，如今本君亲自来了，还如此难请？”
“回禀星君，道君神游天外，尚未回返，此刻依旧在沉睡。”
楚政躬身一礼：“星君神像被打碎一事，实属误会，望星君能容我等赎罪万一。”
仙蛇星君目光一凝，扫了一眼神庙，很快便发现金身之内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神魄波动，显然不具备意识。
“名不见经传之辈，本君懒得同他计较。”
仙蛇星君收回目光，扫向楚政：“为本君修百座金身，百万信徒纳十年香火，此事作罢，有异议否？”
尊者是神灵的代言人，能够代替神灵做出一些决断。
楚政陷入了沉默，百座金身暂且不谈，光是这百万信徒纳十年香火，等于是将这百万信徒直接拿走了。
而且让自己的信徒，去修筑其余神灵的神庙，这对于信徒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前后等于楚政要凭空损失两百多万，甚至更多的信徒。
大量的香火愿力流逝，会令楚政香火神灵道的修为境界跌落，甚至会影响到本体。
本体刚刚踏入神变不久，需要稳定一段时日，否则或许会有境界跌落的风险。
而且，这仅仅是虹天灵君的第一步手段，等他修为境界跌落，虹天灵君必然会有下一步的动向。
一步退，便是步步退，到时这一次化身历劫，可能就要提前结束了。
楚政心中甚至没有丝毫考虑，就否决了仙蛇星君的这个要求。
“此事事关重大，我无法决断。”
沉吟片刻，楚政垂首道：“我家道君神游天外，是听闻一位旧识入了神庭，因而前去相会。”
闻言，仙蛇星君眼中瞬时闪过一丝狐疑：“是那位主神？阴阳玄灵镇魔大圣天尊？”
他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正初道君，有些了解，短短时日，就成了中位灵君，那么多的灵石资源，天君都拿不出来，这位道君说撒就撒出去了，身后必然有些来历。
说来，这正初道君跟这位大圣天尊，也有些相似之处，都是突然冒出来的。
那位新晋主神，谁也不知道其来历，带着数十个生命星辰突然降临，甚至是被大帝亲自接引。
这两者有些关系，倒也不是不可能。
“恕在下不知。”楚政摇了摇头，此话不能说的太过直白，否则容易穿帮。
毕竟，赵庭仙对他没有多少好感，扯虎皮也不能扯的太大。
站在不远处的虹天灵君，原本正欲开口，忽然间，他看到了仙蛇星君神色中的一抹迟疑，当即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能让星君忌惮，这其中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缘由，还是收敛一些的好，来日方长。
有神庭正神这一重身份在，这道君终归不敢直接对他出手，那就还有很多机会。
“那就先尽快将本君损毁的神像修筑好，其余的，日后再说。”
片刻后，仙蛇星君摆了摆手，收回了方才所言。
对于他而言，因为几具不起眼的金身，区区百余万信徒，去得罪一位主杀伐的战神，无论这個可能性有多少，都是不划算的。
偌大的神庭，居主神之位的，不过十余人，其中还有半数并非杀伐之神，这位外来的大圣天尊，已是神庭中仅次于大帝的最强几人之一，实在没有必要招惹。
香火神灵道，自一开始，便注定了存在可替换性，一位主神，想斩一位星君，根本无需任何理由，因为只要信徒还在，转瞬间就能有其余神祇顶上空缺。
在神庭之中，要活得长久，光靠发展信徒，是无用的，还需上下打点，有自身的人脉。
察觉到身侧的劫气逐渐归于平静，楚政稍松了口气，直接应下：“遵星君神旨，我即刻命人去办。”
不过是修几座神像而已，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损失，跟此前的那个要求相比，根本不痛不痒。
仙蛇星君并未久留，很快离去，虹天灵君跟着消失无踪。
望着恢复晴朗的天空，楚政若有所思。
这一场劫数，居然如此轻易的便化去了，实在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当楚政回到神庙之中时，原本空无一人的殿内，已然多出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身材颀长，肩披神袍，腰间束着一根阴阳玉带。
“扯虎皮的手段，你倒是用的很顺手。”
来人上下打量着庙宇中的神像，语调漠然。
赵庭仙！这一身打扮，跟上次见时相比，倒是有了不少变化。
“天尊，又见面了。”
楚政压下心头的震动，一声低语，没有直呼赵庭仙的名号，而是以天尊相称。
上一次直呼其名的后果，他已然见识到了。
“这一次，倒是学乖了些。”
赵庭仙眸光平淡，口中吐出的字，却是森冷如冰：“说实话，我此刻当真想杀回苍云，取你性命。”
“那看来我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察觉到了赵庭仙毫无掩饰的杀机，楚政敛去了脸上的神色，一片漠然。
既然无形之中，有人在帮他铺路，那么在他成长到足够有用的地步之前，那人必不会让他死。
赵庭仙上下打量了楚政几眼，目光出现了些许变化：
“你居然已经神变了。”
上次他见到楚政时，从神魂波动来看，楚政还未曾踏入神婴。
混沌海百余年光阴，苍云界顶了天才不到两年。
这短短的时间里，楚政已经突破了两个大境界。
压下心中的诧异，赵庭仙缓声道：
“你是因为何故走的香火神灵道？”
“因为天尊，我在太虚圣地，寻到了天尊原先的洞府，发现了塑神法。”
楚政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在这种境界的存在面前，撒谎没有意义，会被一眼洞穿，不如坦诚些。
“因为我……”
一瞬间，赵庭仙目光有些许涣散。
楚政的这一句话，好似令他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半晌都未曾回过神。
沉默了良久之后，赵庭仙一声轻叹：“原来如此……”
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望向楚政的目光，和缓了许多：“太虚圣地如何？还在么？”
“还在。”楚政颔首：“域外一战，太虚有功，因而仙盟未曾追究。”
赵庭仙目光微闪，嘴角轻扯：“仙盟此次的手段，倒是温和了许多，当真像是人了。”
“我以为天尊无所不知。”楚政微感诧异，以赵庭仙的手段，推算这些应当不难才对。
“混沌海与大宇宙隔绝，天机尽断，仙王之上无法入内，若非如此，早有仙道帝君亲自出手斩我，岂能活到今日。”
赵庭仙缓缓摇头：“我现在等于是流落于荒野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何推算，若当真无所不知，上次也不会因你而险些命丧黄泉。”
望着眼前的赵庭仙，楚政一时间眼中有些许疑惑，他能够察觉到，赵庭仙在一瞬间对于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先毫无掩饰的杀机，已然消失无踪了。
回过神后，楚政躬身一礼，心头有些许紧迫：“我有诸多疑惑，望天尊能不吝赐教。”
“你问，但我不一定能答。”赵庭仙没有拒绝，席地而坐。
楚政理了理思路，决定从头开始问起：“天尊上次对我所言之事，关于我的出身，能否告知我其中内情？”
“关于你的来历，我一概不知，为我指路之人，我也不能跟你提及，否则会有倾天大祸。”
赵庭仙没有给出答案，缓声道：“换个问题。”
见状，楚政没有过多纠结，追问道：“当初关于苍云域外通道的消息，是否被天尊截下了？”
“不错，我截下了消息，并未上禀仙盟。”
赵庭仙颔首，而后进一步解释道：
“当时我曾推演过，苍云气数未尽，且战后隐有复苏之兆，同时这亦是我脱离仙盟之机，因此仅告知了几位好友。”
“天尊这几位好友之中，有妖仙么？”
“没有。”
赵庭仙给出了一个让楚政有些意外的回答，他似乎对于楚政问的问题很清楚，直言道：“我知晓伱想问什么，妖族临时开辟通道，接引北域妖族离界，应当是有某位妖仙得到了风声，这与诸天万界有关，消息并非源自于我。”
无论是人是妖，这些生灵的性命，在他眼中，都没有丝毫分量可言，无非是他当时正在筹备脱离仙盟之机，懒得过问。
他并不喜欢同妖族打交道，这与种族观念无关，单纯是因为大多数妖族没有丝毫关于廉耻的概念，即便是妖仙，也是如此，其立场太过多变，相交过深，容易遭到背刺。
他所行之道，又是大逆不道之举，随时有可能身死，与妖族牵扯过深，风险太高。
“多谢天尊解惑。”
楚政心中松缓了不少，他曾经推测过此事与赵庭仙有关，如今看来，单纯只是一个巧合。
但仙盟之内，必然是有妖仙勾结诸天万界，这一点已然可以确认了。
犹豫了一阵后，楚政带着些许试探问道：
“那次域外之战，苍云仙王的投影是有意在帮你，对么？”
“仙王过境，会有自身的道蕴气机残留，走的路，短时间内，其余仙王不能走第二遍。”
“投影是能最快抵达的手段，尚苍云走的又是最近的路，甚至围着苍云绕了一大圈，的确帮我拖延了很多时间。”
“正因如此，我才保住了代掌苍云天道的这一具化身积累，否则我踏入仙尊，还要再推迟很长时日。”
赵庭仙沉默了片刻，而后语出惊人：
“尚苍云走的，是跟我一样的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