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中，那些黏稠的淤泥般物体，还在蠕动，溺灵们汇聚成一个个扭曲的人形，如同深陷于泥泞沼泽中的怪物，挣扎着，想要逃生。
唐堂堂破坏出的大坝裂口，被越来越多的溺灵填满，而他本人，则挥甩着水泥立柱，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夏仁站在原地，内心被恐惧与纠结填满。
沉重的责任，和生存的渴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扯成两半。
秦芸默默陪在他身边，不发一言，不论夏仁如何，她都支持深爱之人的决定。
“我们逃吧。”
夏仁牵起秦芸的手掌。
他想不出能够破解眼前困局的方法，虽然自己身负旧神的血脉，但面对的敌人，同样也是旧神，不占任何优势。
况且，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死去，他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决，甚至没有真正能够亲眼见到一面当初将他从平凡生活中拉入无尽深渊的赵明月。
一旦死去，过往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虽然……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他只是不想死。
“好！”
秦芸立刻给予了回应。
她扛起陆怡，准备随时跟上夏仁的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浮空的魔法阵，突然散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波动。
紧接着，耀眼的红芒绽放，充斥整个空间，魔法阵突然放大，直至覆盖整个水库，上面那些勾连的怪异线条蠕动着，犹如拥有生命一般，朝着中心汇聚。
所有溺灵同时停止了任何动作，他们跪倒在原地，以虔诚的姿态，对面同一个方向。
没有源头的邪风骤然吹起，整个水库在一瞬之间，平静下来。
但这绝不是结束，浓烈潮湿的腥风吹拂着大坝，夏仁心脏抽痛，腹中传来难忍的呕吐欲望，使他无法保持站立，只能坐倒在地面，手中的莉莉滚落在脚边。
秦芸则更加凄惨，身为感染体的她，自然无法和夏仁相比，她浑身瘫软无力，原本如同实质的身躯颤抖个不停，原本用来支撑身体的修格斯组织被莉莉收回，她现在随时都有彻底消亡的可能。
沉重的水泥立柱砸倒在地，唐堂堂口中不断吐出乌黑的血液，神智不清的他不愿倒下，竭尽全力想要维持站立，却只能脚步踉跄着，栽下百米高的大坝，坠落进溺灵们组成的黑色湖水之中。
唯有深陷昏迷之中的陆怡，因此侥幸逃过一劫，没有被腥臭的邪风影响心智。
晦涩陌生的音节，开始回荡在空气中，丝毫也不显得突兀，似乎从宇宙洪荒伊始，便存在于这片广袤的天地之间。
这些音节的发声方式极为怪异，仿佛声带完全闭合，仅用气息撞击咽壁，创造出的沉闷回响。
它们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的语言，亦不存在与任何人类的历史记录中，即便是再偏僻冷门的野史，也不曾记载关于这种发音的只言片语。
而这些音节，正是来自利用整座埃塞拉市人口献祭，转换出的溺灵口中。
它们或是跪倒在大坝上，或是趴俯在水面和同伴的身体上，不约而同地，发出同样的声音。
溺灵们不需要提前组织，也不需要排练，仿佛只是遵循内心的召唤，或是依靠着本能，共同吟唱出这首来自幽冥深渊的地狱之歌。
来自黑暗的使徒，发出癫狂的吠叫，他再也不需要顾忌，肆意扭动着自己臃肿可怖的身躯，陷入了极致的狂欢。
已经没有人在意夏仁和他同伴，此时此刻，他们就如同尘埃一般，渺小且无力。
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即使是基金会的博士前来，也无法将其破坏。
远处的山顶之上，慈悲面容的和尚静静凝望下方的场景，而少女则双手捂住耳朵，阻止空气中的声音，进入自己的脑海。
“终究是成功了。”
和尚叹了口气，明明计划在按照预想中的顺利进行，他语气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反而充满了深切的悲伤。
突然，他似有所感，眼神望向遥远的星空。
“走了，蝴蝶。”
“啊？为什么？”
被叫做蝴蝶的少女有些诧异。
和尚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身体已经消失在原地。
少女生气地跺了跺脚，身体也跟着消失。
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魔法阵上的所有线条，终于完全汇聚到正中央。同一分同一秒。
西洲的其他地方。
正驱车追击寒冰仆从的后勤部队长卡琳猛然刹车，脸色煞白。
她感受到一股令人汗毛颤栗的波动，从大地上掠过，而其他队员，也有相同的感受。
“那，那边……”
其中一名队员望着窗外，声音颤抖。
卡琳队长顺势望去，顿时瞳孔紧缩。
“那边，好像是埃塞拉市的位置……”
……
……
“爸爸，那边是什么？”
刚刚吃完晚饭，和父母一起散步的孩童，抬起小小的手臂，指着天空。
喧闹的街道上，行人渐渐停下脚步，安静得可怕。
他们都扭头，表情惊愕地看着刚刚孩童指引的方向。
同一时间，同样的场景，正在西洲各个地方上演着。
……
……
这个平静的傍晚，所有身处在户外的西洲人，抬头便能看到一道贯穿天地的红芒。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更没有人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们同样不知道，无知，即是最大的幸运。
……
……
只有唯一清醒的夏仁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恐怖来到了世间。
无法计量的眼球和嘴巴，填满了头顶整个天空，一望无际的视野，全部被同样噩梦般的生物所占据。
祂没有具体的形体，只有无穷无尽黑暗，填充在满是眼球和嘴巴的间隙之中，那流淌蠕动着的无形躯体，充斥着黏糊糊的质感。
所有的眼睛都在发出光芒，带着强烈的恶意，扫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那些嘴巴无不张开着，露出森然的尖利牙齿，发出足以摧毁灵魂的尖啸。
旧日支配者，降临！
夏仁双目呆滞，眼神无法从祂身上挪开。
理智在此时成为了原罪，他忍不住摩擦着牙齿，咧开嘴巴，暴露猩红的牙龈，重复着癫狂般的喃喃低语。
他的思维仿佛脱离了身体，深深陷入了天空中那无数双饱含恶意的眼睛中。
触手不受控制地狂舞着，狠狠拍打向地面，进行如同自杀般的行为。
透明的粘液从吸盘中溢出，蔓延到夏仁的皮肤上，形成一道薄膜，保护他不受邪神力量的侵蚀。
然而这点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维持太久，或许就在下一秒钟，他就会彻底丧失理智，加入到混沌的狂欢队伍。
就在这时，这片完全由旧神统治的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身影。
“这还真是，壮观！”
高大挺拔的身躯，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服，金色短发竖起，苍白的面容上，是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
青年锐利如剑的目光扫了一圈，像是古时候巡视自己领地的皇帝，最终落在夏仁身上。
随后绽放出满意的微笑。
“来晚一步，我的，小可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