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
教堂的钟声,低沉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膜。
血箭如万千流星,划过视野,划过教堂墙壁上那一幅幅少女画像。
【啊啊啊!!!】
无数扭曲的画像凄厉地惨叫着,箭簇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它们的躯壳,好像这等低劣的怪物,不配称作“同伴”一般。
血箭从它们另一边穿刺而出,瞬息间,便来至眼前!
“砰!”
胖女人一巴掌扇去,那蒲扇大的手裹挟着巨力,将颜料铸成的箭簇拍散。
然而。
拍散了一波,下一波紧随其后!砰砰砰地撞在她那充满了脂肪的皮肤上。
巨大的冲击力,竟令她肉身震颤,前进不得!胖女人目光流转,豆大小眼中飞速凝聚出一个法术模型。
她仰头,张开血盆大口,乳黄色的脂肪从她的嘴中喷发而出,在半空凝聚成了一双三米多高的巨手!
随着脂肪的喷出,她的身形迅速坍塌,皮囊像布袋一样松松垮垮地垂落在地。
巨手环护着她的身子,左右开弓,迸发出比她本人更强劲的力道,如一堵厚实的城墙般,将血箭阻挡在外。
“教堂建这么大干嘛!真是奢侈!”
胖女人——不,现在这个叫法有些不妥。
总之,这位防护学派的巫师发出一声干哑的怒吼,望着前方高高在上的独眼心脏,只觉距离遥不可及。
“吼——!”
一道土黄色的身影,咆哮着飞过她身边,直冲向独眼心脏。
“哈啊!”
老头大喝一声,两指并拢,土石凭空凝聚而出,覆盖在身上,阻挡血箭。
他操控土龙,直驱而上。
但箭矢的威力犹如炮弹,一箭箭将土龙的身躯崩裂。
没等靠近,便崩塌成了一摊碎石。
“啧!真坚硬啊。”
老头艰难地咧嘴一笑,布满皱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只见炯炯有神的双眼攀上缕缕血丝,一只眼睛更是逐渐变为了油画的样子。
先前被油彩贯穿的肩膀,正往外流淌着粘稠的污浊颜料,侵染着身体内部。
“华生先生!”
老头扭头,望向玻璃罐头,笑道:
“您还在等什么呐?再等下去,可就只剩下给我这把老骨头收尸喽!”
语毕。
足足过了好几秒后。
玻璃罐头依旧一动不动。
两个双胞胎华服女孩站在他左右两侧,面无表情。
可怖的血箭落到他们身上,就像一滴雨落到湖水中一样,竟消失不见了。
“啧,不肯出手吗……”
老头眸色一暗,扭过头,与皮肤耸拉下来的女人对视一眼。
接着,他们双眼中同时亮起灿光,玄秘的气息从它们身上散发而出,繁妙的符号在周身若隐若现。
只听两声大喝,又一条土龙拔地而起!
一只油脂大手离开了女人,如一层膜般包裹在土龙身上。
“吼——!!!”
土龙迸发出一声比先前更加响亮的咆哮,一跃而起,直冲向那颗高高在上的独眼心脏!【啊啊啊啊!】
忠诚的油画怪扑来,伸出它们枯瘦的手臂,抓挠向土龙。
但只在那层油膜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划痕,然后尽数被土龙的利爪与身躯拍散。
近了、近了!就在这时。
那琥珀色的眼瞳莫地一转。
瞳仁,对准了呼啸而来的土龙,微微收缩。
下一秒。
数条血红的触腕,从心脏伸出,层层绞住了土龙的身躯!“吼——!”
土龙狂怒地挣扎着,与触腕纠缠在一起。
“呃!”
老头咬牙,五官拧在一起,五指用力到震颤,青筋迸起。
“塞缪尔·路易……”他嗤笑一声,喃喃道,“你比两百年前更强了……变成了一头毫无理智的怪物!”
琥珀色的眼瞳转动,凝聚到老者身上。
大提琴般低缓的声音,隆隆回荡在教堂中。
【我纯粹的爱慕之心,你们是不会理解的——】
话音未落。
“铛——!”
一道震耳欲聋的钟鸣,自上响起!所有人、包括已不成人形的塞缪尔,齐齐往上看去!倒映在那只琥珀色的眼瞳中的,是极速放大的黄铜吊钟!!!
刹那间,眼瞳骤然收缩。
无数条触腕倾巢而出,抵挡吊钟!然而,从这座宏伟教堂顶端坠落的沉重黄铜吊钟,在重力加速度的情况下,已然势不可挡!“轰——!!!”
吊钟砸下,血红色的颜料如同破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油画怪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这血红而粘稠的潮水吞没。
皮肤耸拉的女人,和老者都懵了,站在颜料中,呆愣愣地盯着那如小山般破碎的吊钟残骸。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吊钟会突然掉下?!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一道与庞大的吊钟比起来,娇小无比的身影,也随之一同坠了下来。
【——安洛斯·蒂安!!!】
塞缪尔那饱含着怒火的嘶吼,响彻在整个教堂!他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从容与高傲,声音变得宛如野兽一般,咆哮着要将屡次阻挠他、挑衅他、让他出丑的小虫子碾成碎片!!!“我明白了……”老头眼神莫地一亮,喃喃道,“是安洛斯趁我们对付塞缪尔的时候,转而前往教堂上层,砸下了吊钟!”
“竟然能在如此危急的战局中,注意到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哈哈哈!”
“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当然,安洛斯并不是“刚刚”注意到的。
这是塞缪尔的逃课打法。
《噩梦侵袭》这款全息游戏的好处,就是即使是玩家,也有一定的自由度。
可以利用地形地貌,就像下城区的下水管道一样,对怪进行打击。
教堂上的吊钟,就是其中之一。
沉重的黄铜吊钟从百米高的顶端坠下,造成的冲击,可谓是毁灭性的!
但这能将壮汉瞬间砸成欧尼酱的力道,却只能大约减少塞缪尔五分之一的血。
与利用倒塌的下水管道,直接将爱丽丝教团的神官砸成残血不同。
吊钟的作用,是破开塞缪尔的防御!
咕噜噜。
安洛斯淹没在颜料的海洋中,目之所及,皆是血红一片。
他以噩梦之力相抵挡,但两者之前的差距,却超乎了安洛斯的想象。
仿佛进入了巨物的胃中一样,红颜料不断蠕动着、侵蚀着,伸出无数条触手,裹挟着浓稠的恨意,要将他绞杀成碎肉!殷红的鲜血,逐渐从安洛斯的眼眶、鼻腔、口中涓涓流出,大脑如针刺般剧痛,侵蚀度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飙升!
不行!
得快一点!要来不及了!安洛斯不怕自己死,担心的是,死后发狂,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目光快速在颜料的海洋中逡巡,寻找着那决定性的物品,视野却不可抑止地逐渐模糊,暴虐的情绪从心底喷发而出!
安洛斯双目血红一片,他愤怒地呲起牙齿,森森白齿裸露在一边脸颊,看着狰狞而可怖。
他蓦地张开左手,白皙的掌心中,赫然是一张长满尖牙的裂口!
把这阻挡的破颜料,给老子吞食殆尽!!!
裂口猛地张开,露出其内七鳃鳗一般一圈又一圈的尖牙,内部如漆黑的隧道一般!倏地一下,裂口闭合。
涌动在安洛斯周围的殷红颜料,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大块!
硬生生,被咬出了一个缺口!缕缕血丝,攀上安洛斯的眼球。
他笑着,笑容宛如罗刹一般,可怖至极。
裂口的每一次开合,都会带走一部分颜料,也会带走安洛斯的一部分理智。
啊.吃吧吃吧把这恋爱脑狗屁的爱慕之心,全都吃光碾碎.!此时,安洛斯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迷失,混沌的大脑中,甚至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跃入这颜料的海洋中。
只有支离破碎的警告,闪过眼前。
就在这时。
两条纯白的缎带,忽然插入血红之中,缠绕上了安洛斯!刹那间,那蒙蔽大脑的暴虐仿佛被吸走了似的,清凉感覆盖而上。
!!!
安洛斯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侵蚀度,竟不知不觉间飙到了73%!
而生命值,也来到了岌岌可危的9%!
如果不是他无意识地使用能恢复生命值的“掌中之口”——玫瑰礼赞来吞吃颜料的话。
他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或是,化身为一只毫无理智、只知杀戮的怪物。
就跟,以爱慕之心行使残酷之事的塞缪尔一样。
妈耶!大眼珠子果然厉害!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却还是一朝不察,差点翻车。
安洛斯吐吐舌头,赶忙手一翻,一瓶紫色的高阶治疗药剂出现在掌中,啵一声撬开瓶塞,一饮而尽。
【生命值恢复】
【9%→40%】
顿时,一股充沛的生命力,流淌入安洛斯枯槁的身体。
当他饮下药剂时,安洛斯仿佛听到了一声塞缪尔的怒吼,周围的颜料翻涌得更加剧烈。
哼哼~爷有药!安洛斯颇为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
这一瓶从噩梦植物中提取出的超凡材料,制作而成的宝贵无比的治疗药剂,每次能恢复起码30%的生命值。
而普通治疗药剂,只能恢复最多10%。
虽然短时间内大量服用的话,药剂就会失去作用。
但持久战的话呵呵,我还有一庄园的药剂哦~安洛斯弯起眼睛,眼中精光闪闪。
白色缎带缠绕在安洛斯身上,不仅将殷红的颜料尽数隔绝在外,还渐渐吸走了污染,让他的侵蚀度慢慢降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这是那位玻璃罐头的能力吧安洛斯心想,暂且将这个抛之脑后。
有了强大的助力,安洛斯再度张开左手掌心。
“咔嚓咔嚓!”
牙齿啮合,如蠕动的绞肉机一样,将周围的颜料吞食殆尽,清理出一条道路来。
【安洛斯·蒂安!】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安洛斯耳边,如弓弦剐蹭毛躁的琴弦,刺耳无比。
安洛斯对其充耳不闻,继续寻找着,这颗心脏的核心。
【安洛斯·蒂安渺小之徒,不许无视我的存在!】
一只又一只琥珀色的眼瞳,在血海中张开。
那旋转的瞳仁,全都紧紧地注视着安洛斯。
尽管有缎带的守护,在不小心与其对视上一瞬后,安洛斯还是觉得大脑像被一根利箭贯穿了一样,刺痛无比。
侵蚀度飙升、而后又飞速降下,循环往复。
【安洛斯·蒂安】
【你为何要屡次三番地,行使不自量力之事呢?】
【伱想要能重塑身体的魔药,可绝对不只有与我作对,一条路可选吧?】
的确。
安洛斯在心中应道。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大可以脱离噩梦,只指挥玩家,前所未有的贡献,也足以让他获得哈姆雷特奖。
所以,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地,受这一遭呢?
仿佛察觉到了安洛斯的思绪一般,塞缪尔的话语变得舒缓起来,徐徐灌入安洛斯耳中。
【你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是这值得吗?】
【想想你的父亲吧,你若是真的一心为了他、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就更不应该让他为你担心】
血河波动,浮现出一副画面来。
安洛斯斜眼瞥去,视线却顿住,凝滞在了上面。
画面上,是一位瘦削而沧桑的男子。
他一头雪白的头发,却显得有些稀疏,脸上疲态尽露,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执拗地望着这边。
当与安洛斯遥遥对视的那一刻,诺耶蓦地瞪大了双眼,一下子扑在窗户上,焦急地叫喊着什么,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瞧瞧.】塞缪尔又恢复了悲悯的语调,【你的父亲因为你,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你还不收手吗?难道,真要让你的父亲,看到你死亡的一幕?】
不可否认的是。
父亲变得颓唐的面容,在安洛斯心里泛起了阵阵波澜。
但,绝不是因为塞缪尔的屁话。
安洛斯作为一个领主,对PUA相当擅长。
塞缪尔好像要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若是没有这个帝国的叛徒制造的噩梦侵袭,哪会变成现在这样?罪魁祸首是塞缪尔·路易,这点毋庸置疑。
的确,保护家人,是我的驱动力之一。
安洛斯闭了闭眼,在心底默默道。
但是,尽管这样讲有些残酷。
让他进入噩梦,直面已化作怪物的塞缪尔的关键原因、最强烈的驱动力,并不是为了家人。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治疗身体了。
安洛斯重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悬浮在血海中的琥珀色眼瞳。
我是,为了我自己啊。
我想要将你这逆党、将你这不知好歹的无礼之徒。
斩于剑下。
刹那间,属于噩梦领主的力量,不再掩饰,倾泻而出!
“这是?!”
心脏外,老者与胖女人顿时变了脸色,目光凝重地望向中心血块处。
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浓郁的噩梦之气.?
而且,还是领主级别的。
血河中。
安洛斯缓缓伸出手,咧起一个兴奋至极、可怖至极的笑容。
【……等等,你想干什么,安洛斯·蒂安?】
【你想干什么?!】
像是终于发觉到安洛斯的目的一样,塞缪尔的语调突然拔高,惊慌起来!下一秒。
安洛斯的左手掌心咔嚓咬合,一片血肉被清理出来。
露出裹挟其内的,一根画笔。
【不、不——安洛斯·蒂安,你现在停下,我还能饶你一死!】
在塞缪尔惊慌的尖叫中,白色缎带环护着安洛斯,让他一把,攥住了画笔。
当触碰上的一瞬间,耳旁仿佛响起了少女的呢喃。
占为己有的贪欲,在安洛斯心中一闪而过。
最终,被暴虐吞噬殆尽
咔嚓。
画笔,断成了两截。
【——不啊啊啊啊啊!!!】
一道惊恐、绝望到凄厉的叫喊,响彻在安洛斯耳中。
让他愉悦地,扬起了血淋淋的嘴角。
仙乐啊……
合一次章,因为这段剧情比较连贯,感觉这样看起来比较爽,之后恢复分章两更。
周六周日尽量多更点,这几天更的太少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