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过蜿蜒曲折的甬道后，德米特里对迪伦如此说道。
他带着一种淡淡的自豪，连佝偻的身体也微微挺直。
迪伦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目光牢牢锁定在面前这个巨大法阵中央的身影上。
罗曼·吉蒂勒。
德米特里的兄长，吉蒂勒真正的话事人。
据说安松前脚死在入侵麦卡拉的途中，罗曼后脚便彻查了安松的冥想屋，随后拿着对方与冥界有染的证据前往了尼戈莱瑟。
其手段之雷厉风行，家族成员之服服帖帖，丝毫看不出这位三十年都未曾执掌家族大权。
“所以，这算是我最终得到了承认？”
迪伦反问。
法阵中央的老人睁开眼，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泛着一种令迪伦感到陌生的淡蓝色光芒……
他似乎不是活人，起码不完全是。
“你还要得到‘祂’的承认。”
罗曼缓缓站起身。
伴随着这个动作，他眼中的光也仿佛向上移动，随后一层虚幻的灵体从他身体中被抽离了出来。
衰老的身体如同一下子被抽空，彻底瘫软，淡蓝色的半透明灵魂直接飘到了迪伦面前。
“关于麦卡拉，关于你在灵魂学上的研究，我们有过不止一次对话，但像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开口道。
迪伦微微挑眉：“这的确很让我意外，难道说在过去，纵使亲自面见首席祭司大人，她也没能发现阁下的异样？”
“她侍奉着一个‘祂’，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罗曼同样微笑，带着和之前德米特里相似的骄傲。
“我知道你很推崇‘麦卡拉人’的灵魂强度和韧性，那你觉得，我的灵魂看起来怎么样？”他问。
“那得等你去了麦卡拉才知道，这种事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研究者，不过——”
迪伦话锋一转：“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说明了不少事。”
罗曼现在的状态比一般的非麦卡拉人用了甘姆缓释片的效果还好。
他几乎是“无阵营”的。
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超凡意志融入其灵魂。
“看来麦卡拉在这方面的研究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和德米特里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结论。”
罗曼感慨道，然后伸出手，让灵魂上的淡蓝色光辉逐渐抽离、汇聚。
随着这個过程的进行，他的灵魂就像科技型美女卸妆，骤然变得千疮百孔、浑浊不堪，各种颜色的污秽如云团般变幻，而且隐隐散发出一股让迪伦感到不适的波动。
直到一个淡蓝色的光球出现在他手心：“如你所见，这便是吉蒂勒最大的秘密，家族继承人的体内有着不属于凡人的灵魂根源，它从一开始就庇护着我们。”
迪伦心里一沉。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从巫妖、从亡灵法师、从被污染的巨龙灵魂——在元灵河清洗过的灵魂都褪下了类似的污秽！
但不管他们中的哪个，其秽物都呈现出了单一的属性，并非罗曼这样复杂。
暗影、自然、大地、风、鲜血……甚至还有圣光！种种意志的污染以一种原始的方式瓜分着他的灵魂，时而分散成不同色块，时而融合为污水般的一体，时刻变化蠕动着。
然而诡异的是，此刻的罗曼居然是清醒的。
“只有接受了它，我才能放心地将这一切交给你。”罗曼说道。
作为一个在净化灵魂方面有着这个世界最多临床案例的灵魂学大师，迪伦在转瞬之间就明白了。
是这些污染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罗曼看起来才像个没事人。
但也只是看起来。
这座地下密室虽然隔绝了人的窥视，却无法隔绝无处不在的暗影。
身在北地，吉蒂勒们不可能像麦卡拉人或者亚缇镇的地下空间那样制造出一片“纯净的暗影环境”。
所以，从罗曼自说自话地拿出这枚“灵魂根源”开始，暗影的意志就在渗透了。
渗透进他的灵魂，然后进入这枚“根源”。更致命的是，这绝不是第一次。
迪伦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吉蒂勒过去不知多少年的历史中都是以这种方式来“传承”，那就等于留给暗影意志无数次机会来渗透。
即使每次都只有一丝，但聚沙成塔，时至今日也足以致命。
然而他们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灵魂中的平衡也没有被打破。
这能说明很多问题……
那个潜伏在暗影中的意志在窥探，在蛰伏，在等待。
它在等什么？迪伦感觉到一丝不妙，这是离开麦卡拉以来危机感最强烈的一次。
他念头急转：
“我想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
他言辞温和地抗拒道：“或许我还要再等一段时间，首席祭司大人也说过，时机尚未成熟。”
“不成熟吗？我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了。”
罗曼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往前靠了靠，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他手里的淡蓝色光球离迪伦的脑袋只有十几公分。
这个距离下，后者能明显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种渴望。
那些污染——那些原本分庭抗礼的污染，此刻竟表现出了统一的情绪，无比渴望他的灵魂。
他纯净的灵魂。
“伱要拒绝吗？”
罗曼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变调。
就连德米特里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罗曼，你……”
“我接受。”
迪伦立即挡在两人之间，伸手接过了这团灵魂根源。
一股彻骨的冰寒瞬间袭来，几乎眨眼间就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但刚刚才使用的甘姆缓释片发挥了作用，再加上他本身的灵魂抗性，就像筑起了一圈城墙，将这股意念的侵蚀阻挡在外。
失去了灵魂根源，罗曼灵魂上的污染彻底爆发！
他突然飞向半空，身体就像一滩拉长成了带状的污泥，人的形态消失，只剩下一颗脑袋，从嘴里发出混乱痛苦的哀嚎。
德米特里已经彻底傻眼了，好端端的仪式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他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立即奔向旁边的法阵控制台。
这里的法阵就是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出现才设置的，此刻正是需要激活它的时候！罗曼的灵魂在空中发现了他的动作，立即疾驰过来。
“别逼我出手——”
他的人声浑厚低沉，像是恶灵的咆哮！
迪伦被定在原地，德米特里顾不上那么多，边跑边喊：“罗曼！这不是你！快醒醒！”
这呐喊似乎阻挠了对方一瞬，恶灵的眼中有了一丝清明，但很快就恢复浑浊。
它在空中张开身体，就像一张泥泞的毯子完全展开，下一秒就要将这个佝偻的老人彻底包裹。
但就在这时，德米特里感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随后猛的加速，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控制台边上。
速度太快，对方的肩膀撞断了他的好几块肋骨。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双手拍在控制台上，铜片划破了手掌，鲜血瞬间扩散。
嗡——
低沉的声音响起，头顶刹那间亮如白昼！法阵上的光芒升腾，与穹顶相连，宛如牢笼般将恶灵罗曼束缚在内。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夏老师放下德米特里，走向了迪伦。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