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处处可见的白布白花,在丰村的长街上笼罩出了一层压抑的阴影。
风雅琴翩然而行,玉掌之中捏着一柄小巧玲珑的飞剑。
她目光如炬,四下扫视,精神高度紧张,时刻戒备着。
祁少伟紧随其后,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阵盘,呼吸声渐渐沉重,低声嘀咕道:
“奇怪……若是我们推理得没错,此地有某种强大法宝的话,应该会有些微弱的灵气波动才对。可我这阵盘对灵气极为敏感,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反应?
“莫非我们都错了,此地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村子?”
“不可能!凡人村落,绝对不可能发生这么多古怪之事。我们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里诡异的根源,救出高仁安。”
两人继续走着,脚步声在一片死寂的街道上回荡,没过多久,暮色愈发浓重,最后的一抹夕阳被无情吞没,夜幕如潮水般迅速笼罩了整座村庄。
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街道的黑暗如同墨笔般将世界涂抹,吞噬着视线,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光亮和希望都从这个地方抹去。
就在长街上最后一盏灯火即将熄灭时,风雅琴耳中忽然捕捉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前方不远处,一扇古旧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门缝里探出一张惨白的脸,面孔上满是紧张和恐惧,发出了不安而局促的声音:
“快过来!”
“快——来不及了!”
风雅琴心中猛地一紧,有种大祸临头的强烈预感,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正在酝酿,即将降临于此。
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巨大的灾劫就在眼前,必须要立刻离开街道。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她便毫不犹豫地对着身后的祁少伟低声喝道:
“快走!”
声若惊雷,透着急迫。
几乎在同一瞬间,祁少伟手中的阵盘剧烈地震动起来,上面玄奥繁复的九宫八卦图案突然活了过来,黑色的浓雾自阵盘中涌出,像是沉睡的恶鬼忽然苏醒。
浓郁的黑气之中,散发出浓如实体,有若实质的滔天憎恶与怨忿,如同一股看不见的洪流,在四周咆哮、翻腾,朝他们席卷而来。
“不好!赶紧离开街道,躲起来!”
祁少伟猛然惊觉,发出了同样的提醒。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腾身而起,如离弦之箭般直射那扇打开的门户。
那一霎那,风雅琴感到背后的恐怖力量正在以难以抵御的威压吞噬着整个世界,紧紧追在她的背后,几乎就要触碰到她的衣襟。
偌大的丰村,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那浓郁得要滴出水来的黑雾,带着无限的恶意,正在无声地啃噬着这座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彻底封锁了一切生路……
……
就在身后门户关上的瞬间,刚才那铺天盖地的恐怖怨气竟像被无形的手抹去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祁少伟松了一口气,望着手中完好无损的阵盘,发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早已密布成片,浸湿了鬓角。
刚刚一切发生的太过诡异,也太过突然,只要再慢半分,他和风师妹就会陷入恐怖的诅咒之中。
到时候,甚至连死亡都将是一种奢望。
惊魂未定之下,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却被眼前站着的人影吓得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名驼背罗锅的老太婆,脸上堆满了深深的皱纹,老态龙钟。
她的嘴唇深深内陷,露着没有牙的干瘪口腔,正在用阴郁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祁少伟心中警兆乍起,背后寒意顿生。
“多谢老人家相救。请问方才这街道之上恐怖的怨恨之气,究竟是何来历?”
老太婆不发一言,依旧安静地注视着这边,浑浊的双眼中放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目光,仿佛要将两人穿透一般。
就在风雅琴以为对方是聋哑之人,准备再想别的办法询问的时候,那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婆忽然开了口:
“我瞧你们身上带着正宗的五雷正法气息……你们可是来自龙虎山天师府?”
她的声音如同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石板上摩擦,不止刺耳难听,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风雅琴闻言,心脏突突直跳,没想到面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居然一眼就瞧破了他们的跟脚。
“老人家目光如炬,正如您所说,我和师兄都是龙虎山弟子,误入贵村,而且我还有一名弟子下落不明,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太婆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不急不缓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
“天道轮回,果然不假,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居然能在这里见到龙虎山的弟子。我瞧你有些眼熟,莫非是孟剑芳那个小丫头的弟子?”
可风雅琴努力回想,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何时曾见过对方。
“前辈说得没错,晚辈正是孟剑芳的弟子。请恕晚辈眼拙,敢问前辈的尊姓大名?”
“你们跟我来……”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颤巍巍地朝屋内走去。
风雅琴和祁少伟对视一眼,心中虽有疑虑,却还是默默跟上。
这老太婆危急时刻出言提醒,应该没有恶意,而且似乎与龙虎山颇有渊源,身份肯定不简单,也许就是解开丰村迷局的关键。
老太婆步履蹒跚,没有在屋内停留,而是走到了厨房之中,来到了做饭的土灶前面。
她指了指铁锅,又看了看祁少伟,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麻烦你把铁锅移开。”
祁少伟心中极为警惕,浑身戒备,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对方所说行事。
他上前轻轻一推,沉重的铁锅发出一声低沉的“咣当”声,被挪到了旁边。就在铁锅移开后,灶台下方的地面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洞,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这个洞穴十分隐蔽,又有铁锅阻挡,在丰村这个神念受制的地方,就连正一门的两大元婴真人,事先也丝毫没有察觉。
老太婆咳嗽了几声,艰难地翻过灶台,慢慢钻入洞中。
黑暗之中,洞穴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瞬间将她吞没,只剩下一句幽幽的声音飘了出来:
“你们也下来吧。”
“师妹,这老太婆来历不明,也不知是敌是友,还是我先下去探路,你留在上面,随时做好准备。”
风雅琴微微蹙眉,踌躇片刻,想到那老太婆很可能掌握着丰村的部分秘密,终于摇了摇头,提着道服,丝毫不顾灶台肮脏,跟随老太婆钻入了那黑漆漆的洞穴……
……
丰村,村长府邸。
“……还请道长代为操劳,替犬子跟新娘子拜一拜天地。”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李青云微微一怔,眼神从村长憨厚的笑容中扫过,心底骤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巨大不安。
一旦答应,很可能这场“喜事”瞬间就会变成自己的丧事。
绝不能答应!可是——
他更不能拒绝!
村长虽然表面上毫无修为,但那诡异至极的气息深不可测。
若是不答应,李青云十分肯定自己顷刻间便会血溅三尺,魂飞魄散。
一时间,他冷汗直流,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
见他久久未曾应声,村长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缓缓站起身来,语气骤然加重:
“区区小事,道长怎地如此犹豫?拜堂成亲之后,道长便可离开丰村!”
随着村长的起身,四周的仆人和婢女也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转头望向李青云。
那些平淡无奇的脸上,此刻浮现出诡异的变化——眼神由最初的空洞无神逐渐变得贪婪而凶恶,仿佛一群饥肠辘辘的野兽盯住了垂死的猎物,随时准备将他撕成碎片。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李青云只感到滔天的恐怖怨忿如有实质,甚至不依靠占卜神通,他都能发觉冥冥中将有巨大灾厄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好!贫道答应村长,替令郎拜堂成亲!”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不是村长的对手,他只能暂且答应下来,免得当场被这强大的力量所诛杀。
话一出口,花厅之中可怕的憎恶气息瞬间烟消云散。
然而与此同时,李青云也立刻感到一种无法摆脱的纠缠从虚无之中悄然攀上了自己的身躯。
“多谢道长应允!既然如此,便请随我去见犬子,容他亲自感谢道长的恩情。”
李青云本想立刻拒绝,然而还没开口,身体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掌控,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他顿时感到浑身一阵异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迈着极不自然的步伐,跟随着村长缓缓离开花厅,向内院走去。
眼见如此,他顿时惊骇欲绝,立刻暗中运转占卜神通,查探自己的状态。
刹那间,一幅让他心惊肉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只见无数条黑色丝线仿佛从虚空中生长出来,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四肢、躯干,甚至穿透了他的灵魂。
这些丝线无形无影,却在牵引着他的行动,甚至扰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顺从村长的安排。
而另一端,则全部收束在面前的村长身上。
对方的身影在他的占卜视野中逐渐变得阴森可怖,仿佛是一团漆黑的阴影,吞噬了他原有的凡人气息。
这契约不仅束缚了他的行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他的命运和因果,令他无法违背对村长的承诺。
这种诡异而强大的手段,远远超出了普通修者的能力范畴。
李青云下意识地就要召唤出那座神秘宫殿,他相信不论眼前的村长有什么手段,都会被那位隐秘的神明镇压下去,而自己则可以立刻脱离这种可怕的控制。
但心念电转间,他却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借助神明的力量可以立即恢复自由,即便暂时脱困,他仍无法与这个深不可测的村长相抗衡。
若是逼得对方动用更强硬的手段,自己反而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咬了咬牙,决定冒一冒险,保留这个最强大的底牌,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花厅和层层院落,来到了朱门半掩的内院。
微弱的灯火,从门缝里透出一丝诡异的暖光。
李青云跟着村长走入院子,只见大堂正中,背对着他们端坐着一个穿着大红新衣的男人。
这里被装扮成了新房,四周挂满了喜字和红绸,地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仿佛是在等着大典的开始。
李青云心中嘀咕着,却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眼神扫过新郎的身形。
“我的儿,快过来谢过恩人!”
就在这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位新郎官机械地转过了头。
当李青云看清他的脸时,顿时身体如坠冰窖——
只不过,他的脸上,俊朗的五官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平滑的皮肤,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张嘴。
每一张嘴唇在见到李青云的一刹那齐齐张开,露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白牙,宛如刀锋般寒光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