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虽然见沈问之的面少,潜意识里,却仍旧当他是从前与傅余婉交好的问之哥哥。
却未曾想到过,沈问之自从见着霜子开始,就不是太喜欢她,学傅余婉的姿态获得宠爱,无异于东施效颦,后皇甫北楚还多次因为她迁怒于妹妹,因此也并不出声劝,只等着霜子上前行礼。
霜子见皇甫北楚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并不打算开口,只得微微弯了一弯身子道:“沈公子万安。”
说完飞快的站起身,挺直腰杆回到座位上坐下,生怕沈雪如回过神来又找茬。
她方才给沈问之行的并不是卑者给尊者的礼数,而是内室给外客的随常之力,犹如某某官员的夫人见官员朝中的同僚一般,只是打个招呼,以示尊重。
沈雪如见她飞快行完礼退回到座位上,只得将气忍住,若是真把她叫起来严加苛责,只怕皇甫北楚眼里,自己又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形象了。
皇甫北楚并未说话,倒是寇敏笑嘻嘻的说起来,叹息道:“霜姨娘行礼的模样好像之前的婉姐姐,可惜婉姐姐不在了。”说着说着有些伤感:“上次我来的时候,她待我那样好。”
骤然听她提起傅余婉,霜子和沈雪如都十分紧张的朝皇甫北楚望过去,却见他脸上波澜不惊,冲着沈问之问道:“近来听说薛宾元很是嚣张,你怎么样?”
沈问之不听他提起这茬还好,一说起来,就有些生气,冷哼一声道:“承蒙王爷费心了,我很好,不过是个小小的吏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子,难道他还能翻了天去?”
寇敏听她二人谈起政事,有些尴尬,今日本是帮她接风洗尘,跟表哥表姐叙叙旧的,一时便沉闷着不作声。
屋里的气氛诡异至极。
沈雪如终究忍不住,笑着打圆场:“今儿个是敏儿初到王府,大家坐着聊些天儿便罢了,何苦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说完话锋一转:“哥哥,嫂子肚子大起来了吧。”
沈问之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皇甫北楚探讨,他要用到沈国公府的时候,便急于拉拢,现下薛之前的用处比他大,竟由着一个小辈欺负他,实在可恨。
淡淡的回答沈雪如道:“都快五个月了,是大了些,到明年开春就要生了。”
沈雪如笑着道:“本该带她一起过来的,大家一起坐着,谈天说地,也对她身体有好处,老那么躲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
寇敏拍着手道:“还是上次表哥大婚时去过,远远看过表嫂一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生孩子了。表哥,你快要当爹了。”说完冲着皇甫北楚轻声问道:“楚王表姐夫,你可要跟表姐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当爹。”
皇甫北楚脸上满是厌烦之色,寇敏大约也看出来,自己仿佛又说错话了,沉默下来,半响才道:“我这次带了些好茶过来,小玲,冲泡好了便端上来吧。”
寇敏带的茶叶,每人都送去了一些,还有一点点是极为珍贵的大红袍,分量不多,分了吧极为寒碜,又不能私藏,索性除了给老夫人送去了一点,余下的就泡茶一起品了。
皇甫北楚这才来了一点儿兴趣,开口说道:“铁观音和碧螺春都不稀奇,大红袍有点儿意思,据说具有绿茶的清香,红茶的甘醇,是茶中极品,连皇上那里一年也只得贡品二两,实在是难以尝到。”
寇敏见皇甫北楚念起来如数家珍,顿时很佩服,笑着说道:“表姐夫果真见多识广,敏儿本以为北边的人不会懂南边的茶,更何况大红袍是南边海地的产物,没想到表姐夫信手拈来,叫敏儿开了眼界了。”
皇甫北楚面上这才带了一丝笑,命人将茶奉上来,却入口甘醇幽香,的确是好茶。
寇敏见气氛松活一些,急忙让小玲取了一盆水来,认真的净了手,才上前屈膝行礼道:“本担心这大红袍你们喝不惯,因此只叫人先泡一泡上来尝尝,既然都喜欢,敏儿斗胆献丑,给大家表演一下功夫茶道吧,那样泡出来的茶才是真正好滋味呢。”
沈问之刚才有些生闷气,觉得失了礼数,急忙附和道:“好,这等极品好茶,随便喝一喝,有些暴殄天物了。”
说完命人搬出一套小巧玲珑的檀木茶具来,摆在主位的对面,正对着皇甫北楚的位置。
她站起身来,霜子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寇敏竟换了衣服。拜见老夫人时穿的是一件中规中矩的石榴裙,而眼下却是一件翠绿色窄腰宽袖的襦裙,愈发衬得人修长纤弱,不盈一握。
寇敏冲大家微微一笑,施施然坐下,纤纤素手熟练的提起小巧的茶壶,先用开水将每个小茶杯都烫了一遍,才开始泡茶。
沈雪如捂着嘴笑道:“几时姑姑家里喝茶竟这样讲究了?瞧敏儿熟稔的,像是做过许多次。”
寇敏不疾不徐的将茶碗盖上,将茶叶和水闷在里面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不是家里爱这样泡茶,是敏儿自己爱喝茶罢了。”说完用左手托着右胳膊的手肘,姿态优雅的将茶杯盖揭开,稳稳的拿在手上,对着众人说道:“这是盖碗香。”
说完窈窕的站起身来,裙摆在身后拖动着,先给沈雪如闻了闻,又给沈问之,最后走到皇甫北楚身边,轻轻的递给他,小声说道:“表姐夫,这碗盖上可都是茶香,是茶叶晒干后最原始的一抹味道。”
皇甫北楚不好拗过她的好意,接过来轻轻闻了一下,顿感一股醇香之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忍不住又深深呼吸了一大口,仿佛近来的烦心事都随这茶香而去。
等皇甫北楚将茶盖还到手中,寇敏才又回到茶具旁,轻轻的一冲二泡三闷,再每个小茶杯里倒上一口,由几个丫鬟用托盘分别呈给各人。
茶杯是紫砂的,跟檀木茶具配在一起,相得益彰,愈发显得寇敏娇媚动人。
沈问之将一口茶悉数饮完,忍不住大声呼道:“好茶。果真这样泡饮,才将真正原汁原味的茶香泡出来。敏儿,你这手艺,比那些只知道东施效颦博宠爱的伎俩有用多了。”
说完眼角瞟了霜子一下,霜子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只是专注的喝着杯中的茶。
皇甫北楚也赞叹了一声,寇敏喜不自胜,提着小茶壶到他边上给他续茶,却听沈问之嘟哝道:“先给我续嘛,明明是我先干为敬了!”
这句话本是玩笑话,寇敏像是突然被吓了一跳,手一个哆嗦,滚烫的茶水就撒到皇甫北楚端着杯子的手上,虎口处立刻通红一片。
沈雪如一见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来,寇敏却已经将茶壶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从腰间掏出一方薄纱的手帕,为皇甫北楚手忙脚乱的擦拭,脸上急得都快哭出来:“表姐夫……敏儿不是有意的。”
皇甫北楚并没有生气,只是接过寇敏的丝帕自己擦拭着,回答道:“不碍事,你小姑娘家家,手上的力气不够大。”
沈雪如围上来,见皇甫北楚的手都脱皮了,一把抢过寇敏的丝帕扔给她,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绸缎手帕,将皇甫北楚的手先整个包起来,随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要不要去上点儿药。”
皇甫北楚笑着将手缩回来,说道:“那就那么娇贵了,你们都坐回去吧,好好的喝茶的兴致都被这点子小事给败了。”说完用眼睛瞟了霜子一眼,发觉她仍旧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喝茶,冷静的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沈问之急忙附和道:“对,对,既然没什么事情,敏儿你坐回去泡茶吧。”
寇敏眼眶都红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皇甫北楚一眼,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重新坐下,寇敏却没有出手泡茶,而是一脸忧心忡忡的对着皇甫北楚担忧的问道:“表姐夫,你真的不痛了?”
皇甫北楚抬手示意她继续,寇敏这才又娴熟的泡起茶来,只是明显心思并不在上面,时不时抬起头看皇甫北楚两眼。
沈雪如又问了一些沈问之的近况,得到的回复多数是带着些怨气,言语间颇有怪两位母亲多事,给自己谋了一份这样的差事的意思。
寇敏奇怪道:“表哥,别人都是感激来不及呢,你倒还有怨言来了?当官儿不好啊,娶个郡主不好啊,生个孩子不好啊。”
沈问之对她的插嘴很不满意,呵斥:“大人说话,你泡你的茶,别插嘴!”
寇敏撅着嘴不吭声,沈问之终究还是疼这个表妹的,便又说道:“你刚来,许多事情不懂,表哥回头跟你解释啊。”
寇敏不懂,霜子却懂。倾城郡主心里有皇甫瑞谦,沈问之并不是不知道,却仍旧在沈雪如的帮忙下,抱得美人归。虽说是姑侄的亲戚,亲上加亲,但说起来,沈家还是高攀了。
这样关系,沈问之作为一个男人,活的不憋屈才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