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的母亲过去也是张氏陪嫁的丫鬟,名叫阿陈,与阿云情同姐妹,二人被张氏嫁给府内的部曲,阿云是管家何忠的妻子,阿陈嫁的是管理田庄的何良,二人婚后从丫鬟转为府中的仆妇首领,老太太后来选了阿云的侄女杏儿来贴身伺候起居。
“阿”是语气助词,汉代人习惯将“阿”这个字放在名字前,比如汉武帝金屋藏娇的阿娇,三国时人称呼吕蒙为阿蒙。
隋朝以来,一般在姓前面加“阿”字称呼已婚妇人,隋朝的独孤皇后在与越国公杨素的对话中,称太子杨勇宠姬云昭训为阿云,唐高宗的萧淑妃称武后为阿武。
这种称呼的习俗至少一直延续到宋代司马光时,那时发生了著名的北宋阿云之狱,这也是个姓云的妇人。
十三娘被叉出去,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板子,再拖回来披头散发掼在地上。
她连连告饶,张太君又问了一遍,还不醒悟,仍然说是何归真指使,阿云气得走上前去,揪着她的发髻扬起面来,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嘴巴,一边打一边说:“你这贱婢还敢胡乱攀咬,惹老夫人生气,真的想死吗?”
唐律中盗贼罪判得很重,偷盗亲属的物品虽然可以减罪,但对一个还未出嫁的少女来说,会毁掉她的一生。
何琼与何归真是姊妹,五服中为齐衰,也称为期亲,比普通的偷盗罪减罪三等。
《唐律疏议》中说,诸窃盗,没有得到财物的笞五十,偷盗价值一尺绢布的财物杖六十,每多一匹加一等;五匹判一年徒刑,每五匹加一等,徒刑最高是三年;后面是流刑,三十匹流刑两千里,三十五匹两千五百里,四十匹为流刑三千里,四十五匹是三千里加一年劳役,五十匹“加役流”,就是流刑三千里,并处三年劳役。普通偷盗没有死刑。
何琼被盗玉盒所用材料珍贵,牵涉到赌赛的“九嶷”价值远远超过五十匹,又出自公主之手,视同亲王之物,罪加一等,最高可判绞刑,即使减三等也是流刑三千里!
即便有其他的减刑条款,两千里总是跑不了的,这也让张太君万万不能接受,哪怕有千错万错,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孙女整死另外一个。
十三娘被打的懵了,嘴角流着血,半边脸都肿起,看得出阿云是真下了狠手!
不过张太君知道,阿云这么做这也是想救她的命,下手重其实也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
其实老太太已经猜到前因后果,十三娘本是何登次子何允真的通房丫头,何允真喜好男风,去王屋山学道之前一直与魏志成厮混在一起,只是想不到连自己的小妾都给情人用了。
大宅中这些弯弯绕绕她也不想多管,何府本来就人丁单薄,绝不能因此起了内讧,让东府的人笑话。
“好了,停手吧。”张太君摆了摆手,阿云松开十三娘,退到一旁。
“我再问你一遍,要实话实说,不要胡乱攀咬主人,到底是何人指使?”
十三娘伏在地上嘤嘤哭泣,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魏郎,不,魏志成受齐道人之命让奴做的……都是齐道人,对!就是他指使!”
然后她把齐元乙的计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张太君听到对方还会把玉盒还回来,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现在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一会魏志成再来要设法把他稳住,还有你脸上的伤快去用冰敷敷消肿,如何解释也要想好,不要露出破绽。你父母都在,不要连累他们!”
说完让阿云派人把十三娘送回去,又命人去降真宫禀报何登,请他抽空回来一趟。
张太君见十三娘出去,转头对何琼说道:“六娘莫要觉得祖母偏心,你五姐姐岁数还小,定是被人骗了,这事若闹得见官,她这一辈子便毁了,你父女二人也会落得个仗势欺人、骨肉相残的坏名声,我们何家西府满门都跟着丢脸!”
何琼也是知书懂礼的,起身伏了一福,乖巧的说道:“孙女年少无知,全凭祖母吩咐。”
张太君满意的点点头,话锋一转,微笑着安抚道:“当然也不能轻易放过,这几日便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转头问阿云道:“五娘可在府里?”
阿云刚才已经派人问过,这时禀报道:“五娘子一早便跟夫人出去了,午时派人传话说是要到吃晚饭时才回来。”
王夫人是何登的原配,何府被张太君管得严丝合缝,她这个做媳妇的总觉得气闷,没事就往外面跑。
张太君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派人时刻盯着,让她们一到家就来见我!”
阿云急忙应了。
张太君这才有空跟郭弘说话,她今日刚听说龙神祠放电的事,刚才因为有家事要处理,一直沉住气等到现在才问。
郭弘有问必答,态度恭敬,说世人都喜欢夸张,自己没有那么神奇,话语中十分谦逊,张太君对他越发喜欢,拉着手不停说话。
何琼因为还要等父亲回来,也留在祖母房中,和郭弘陪着张太君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尽兴,然后祖孙二人下起围棋来。
一盘棋之后,张太君有些乏了,她已经六十多岁,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于是到后面躺了。
何琼在外间教郭弘和红豆下棋。
古人娱乐种类不多,围棋和仙鹤都是传说中仙人的标签之一。
唐代的围棋还有座子(就是开局双方先按对角各放两个棋子),白先黑后,没有贴目,所以用白棋很占便宜。
郭弘说道:“师姐,我们来下五子棋吧。”
五子棋老少咸宜,规则简单,水平高也高不到哪里去,但几盘下来,何琼和红豆一致决定将郭弘这个妖孽排除在外。
即使是小学二年级,算东西也完虐古人少女。
张太君白天睡得轻,很快就醒转,稍微梳洗一下来到外间,何琼等三人见了急忙起身行礼。
老太太摆摆手坐回榻上,与何琼又说了一会儿话,她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在倾听,何琼讲的主要是长安城里的趣事,多半是以前从她母亲那里听来的。
“姑婆住持金仙观,就在终南山子午谷,有个叫金可记的新罗人总往那里跑,后来干脆造房子住下来,种了很多果树,母亲每次去看姑婆,都喜欢到他家的树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