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273.衣冠冢
沈香引做牛撒撇，娜萍奶奶就在旁边细致教导，每一个步骤几乎一样。
无言中，刀伟再次红了眼眶。
生长在朝夕相处感情里的肌肉记忆，他再熟悉不过。
哪个时刻，要递什么调料，哪个时刻，奶奶会揭开盖子搅搅锅，让他添碗水。
不差分毫。
一道菜做好，沈香引只盛了一碗饭，她和玄果不吃。
前几天才得到消息，有个富商收藏着一副写实油画，画的是一座巍峨宫殿侧面一角，牌匾题字：永寿宫。
“对，热壤满遮乡，富商说，当时满遮乡很多这种画匠，袁巩献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怕沈香引死了，既没能入土为安，也没有衣冠冢容她魂归。
她给自己定下一周时间，找不到人，就把玄果押这儿，她回沈记裁衣取存折。
鹤冲天两只手拿着画卷上下两端，仔细端详，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要找的，就是这个永寿宫。
“抱歉！”刀伟的脑袋垂下很低，“只是…我现在没有钱赔给你们……奶奶留给我的，也……”他又哭了。
“是李道光的消息。”
鹤冲天没应，摸起桌上的烟点燃。
玄果会意，砰的一声，烟雾漫开，化作黑猫，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嗯，你们不用管。”
我们什么？
试试吗？……
……
“他给的信息准确，我查到，袁巩献的就诊记录，二十多年前，在热壤市第一医院，肝癌晚期。”
墓就立在他院子里的红枫树下。
“我去一趟。”
永寿宫。
“好，什么时候？”
“没了。”
鹤冲天脸色憔悴，捏着眉心。
挑哪件衣服，棺椁的材质，墓碑的材质，陪葬放些什么，挽联写什么，点缀什么花……
青山市，半山别墅。
鹤冲天一直在找李道光的线索，同名的人不少，同名的道观也有，但符合的一个没有。
肝癌晚期，绝症。
墓里，她爱穿的那件茉莉白旗袍边上，放着他常穿的黑色西服。
一口咽下，刀伟呜咽出声，“沈小姐，对不起刚才还怀疑你。”
一年了，是该有个坟。
鹤冲天喉头滚动，大手覆盖住脸，沉沉呼出一口气，“一周后。”
“我和娜萍奶奶的关系很好，你不用赔什么钱，还有……”她压低声音望了望院子外。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如果贼人乘坐小巴，她明天去调查车上的监控录像就可以锁定范围。
“那幅画？”
离开赞勐寨，只有每天一趟的小巴车。
“没错。”周正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拿出里面装裱讲究的画卷，徐徐展开。
门响了，鹤冲天看过去，是周正。
鹤冲天仔细琢磨着，嘴角才勾起一点弧度，眼眶又强烈酸胀。
没有告别，没有交流，什么都没有，匆匆别过。
“死了？”鹤冲天蹙眉。
一周时间，鹤冲天事无巨细准备好一切，为沈香引立下衣冠冢。
明月高悬，沈香引心悸，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琢磨了半天为什么，才想起去年今日，是她见鹤冲天最后一面。
沈香引啧了一声，看向旁边的空气，娜萍奶奶就站在那里，也同样泣不成声。
沈香引努力去想当前的事。
来不及删除的字，鹤冲天没舍得按下发送键，一直给手机充着电，让那句话安安静静躺着。
沈香引意味深长看一眼刀伟，“东西明天一早我叫玄果给你送回来，这两天村子里不太平，你最好贴身带着。你慢慢吃吧，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西边山脚下的竹屋。”
他都要自己来，不让别人插手。
“你奶奶怕贵重东西放家里不安全，老早交给我保管，小熊饼干铁皮盒子的，还有一封信，留给你的。”
周正习惯了他的沉默，走到跟前，打开长筒盒子的盖子。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鹤冲天问。
从娜萍奶奶家出来，沈香引一路走一路揉着太阳穴。
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家家户户偷了个遍。
沈香引摇头：“人之常情。”
刀伟静静坐在餐桌边，舀起一勺牛撒撇尝味道，很郑重。
从赞勐寨走出去，哪怕是去镇上，没个一天来回不了，傻子才顶着大太阳走路。
贼人是本寨人的几率很小，寨子里没有这么有本事的人。
她应该不知道关闭软件后，未发送出去的字会留下草稿。
“这病活不了。”
“热壤。”鹤冲天若有所思。
“哥，沈……你想好了？”周正不太敢提全名，怕鹤冲天听到名字就不舒服。
沈香引想到什么，回头对玄果说：“我有点累，先回去，你去寨口大路看看，路上有没有别的车辙印。”
落款是：袁巩献。
也不允许别人祭奠，一堆人哭哭啼啼的，大声提醒他沈香引死了？
周正：“收藏这画的富商，知道是你要消息，上赶着都交待清楚了，这幅画是他四十多年前收的，这个袁巩献，是当时小有名气的画匠，热壤人。”
赞勐寨四面都是热带原始森林，毒蛇毒虫猛兽很多，进出村子，就一条路。
心一点一点下沉，青罗江的尽头是东海，再找不到她的尸骨，只能去东海里找了……
也许一辈子到头，什么都找不到，但他总要做些什么。
“袁巩献，去查查。”
沈香引的手机摊在桌上，界面停留在聊天软件上。
沈香引去后没多久，在庞文魁隐秘别墅的地下废墟里找到的。
外来的人，只能乘坐小巴来回。
鹤冲天长吸一口烟，在烟灰断落之前，弹进烟灰缸，“还有呢？”
“鹤冲天，我真的没怀孕，但如果可以，等你回来我们……”
鹤冲天的目光落在画里那副牌匾上。
“感谢的话不用说，不如对着牌位，细细讲讲你这些年的所见所得，你奶奶在天有灵，听得到，她很想你。”
玄果哼一声：“你奶奶的丧葬费都是沈香引出的，墓是我挖的，你刚才可差点恩将仇报！”
刀伟瞳孔猛缩，羞愧的脸也煞红，“沈小姐！我……”
“哥。”周正手里提着一个长筒盒子。
他上了柱香，虔诚跪拜。
闭着双眼，鹤冲天在心底祈求，一睁眼，就能看到她回来。
鹤冲天空出了足够的时间，慢慢睁开眼，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