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晚铃一身冷汗,猛的坐起身来。
空荡昏暗房间里,方晚铃靠在床头,神情似是失了魂魄一般,面色惨白无比。
她直喘粗气,连眼睛也不敢再闭上。
脑海里不断回荡少雪堂惨死,原本安宁平静的宅子最后血流成河,变成人间炼狱的情形。
“爹,我出去一趟。”方晚铃梳洗打扮后,笑容明媚同少雪堂的班主方叔招呼道。
“去哪里啊?”方叔正监督众人练戏,转过头来询问方晚铃。
“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叫我陪她去烟雨湖游玩。”方晚铃粲然一笑。
她从小与戏班子一起,常常不在同个地方,自是认识不了多少人。秋末笙算是方晚铃唯一一个朋友。
能够结交到秋末笙,方晚铃心情十分愉悦。
方叔未有阻挠,只叮嘱方晚铃早些回来吃饭。
耳畔传来悠扬婉转的戏腔,方晚铃嘴里哼着最喜欢的小曲儿,开开心心出了门。
岂料刚刚绕到街上,才发现自己钱袋竟忘了带上。
“哎!我这个脑子!”方晚铃噘嘴,自顾自拍了拍脑袋。
随即她调过头又往回又走去。
身旁有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匆匆走过,方晚铃皱眉,心里暗道奇怪。
光天化日之下,谁人会穿一身黑。
方晚铃只消想了一秒,便就再未当回事。
“爹爹!”方晚铃踏进大门,张口喊了方叔一声。
往日方叔总会立即答应,今儿个方晚铃却是走到后院也听不见方叔回话。
她原本只当方叔正训斥那几个常调皮的徒弟,没有顾得上自己这边。
待走进后院,方晚铃心里咯噔一下,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眼前一片腥红,众人倒在血泊当中,白色戏服被血浸湿,悠扬戏曲声不再,只剩漫天寂静。
方晚铃双腿瘫软,抬脚刚要上前,却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爹爹……阿皖……小豆子……
还有好多好多人。
眼泪宛若断了线般的往下落,方晚铃来不及哭出声,她连滚带爬匍匐到刘叔身边。
方叔胸口穿过一支细箭,鲜血染红了他棕金锦袍。
“爹!”方晚铃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自己一炷香的功夫,她出来时还好好的。
“晚铃。”方叔忽然开口,气息奄奄,好似下一刻就要断了一般。
方晚铃见方叔说话,又惊又喜,连忙将方叔拉进自己怀里。“爹,晚铃在。”
“好好照顾自己。”方叔干瞪着眼睛,脸色白得可怕。
“我去找大夫!找大夫将您治好!”方晚铃说罢就要起身。她从出生开始就泡进戏班子里,这些人都是与她一同长大,现下全部倒在地上,再无法起身与她说话,方晚铃怎能不难过。
她难过的要死。
“不。”方叔连忙摇头,怕极了方晚铃去叫大夫。“他不会让我活着的,知道我没有死,他一定会回来。”
方晚铃紧紧皱眉,心里如同揪着一样,疼得十分难受。
“他?他是谁?是杀了你们的人吗?”方晚铃迫不及待追问。
到底是谁如此狠心,竟将整个少雪堂一百号人全部杀了。
“高……高……”
不等后面两个字说完,方叔忽的瞪大了眼睛,仿若受到惊吓一般,再没了声音。
方晚铃听到一半,方叔却猛然去世。
“爹!”
方晚铃叫的撕心裂肺。
这一幕幕不断回荡在方晚铃的眼里,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她爹和陪着她一同长大的伙伴,全部死了。
方晚铃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一夜未眠。
次日。
高平云将找到方晚铃的消息通知给了秋末笙。
秋末笙二话不说出门去了南王府。
后院客房,方晚铃一身白色素衣,正坐在石桌前走神。
凉风习习吹过树梢,叶子落下洒在方晚铃肩头,原本便生得娇小玲珑的方晚铃此时看上去更加瘦削。
秋末笙好生心疼。
“晚铃姑娘。”秋末笙一步一步走到方晚铃面前,她心里五味杂陈,面对方晚铃,秋末笙只觉着十分愧疚。
方晚铃愣了下,双眸无神抬起头来。
分明前几日方晚铃还与她谈笑风生,怎的转眼间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对不起。”秋末笙紧紧抿唇,竟不知如何开口解释这件事情。
自是背负了一百多条无辜性命,秋末笙肩头仿若担上千斤重量。
重活一世,秋末笙只想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能为人间疾苦感同身受,而不是做无情杀戮的恶鬼。
“对不起什么呢。”方晚铃皱眉,忙不迭的宽慰秋末笙。“这些事情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方晚铃将秋末笙拉到一旁石凳上坐下。“若不是你,连我也要跟着一同丢了性命。”
秋末笙张嘴,却欲言又止。
“可我本该不让你们临时换了压轴戏,是我有私心在先,心想你们名声在外,又是南王请来的人,定不会有谁敢去找你们麻烦。”
“压轴戏?你不是与我爹爹说好了,怎会怪罪到你的身上。”方晚铃仍然十分信任秋末笙,“况且不过一场压轴戏,谁会因着一场戏还要屠了少雪堂满门。”
方晚铃本不愿提起这些。
她嘴角微微上扬,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秋末笙再想说什么,方晚铃却是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下去。
“秋姑娘,这些事情便就先不讲了吧。”方晚铃同秋末笙说道。“我打不起精神来说话,还请秋姑娘先行回去,待到我这些天休整了心情,再去睿王府登门拜访。”
秋末笙见方晚铃态度坚决,只得答应下来离开。
“唉。”方晚铃重重叹了口气。
“为何不让她将话说完?”
秋末笙前脚刚走,高平云就进了院子里。
他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熟稔放在石桌上。“丫鬟和我说你一直不吃饭,这怎能行得通。”
“谢过三皇子,您愿意收留我住在南王府已是对我莫大恩赐,怎能让您再操心。只是最近家中变故着实让人难过,我实在提不起兴致与人说话。”
方晚铃端庄大方,俨然大家闺秀模样。
她哪里像从小与戏班子游离在外。
“我自然理解你心里难过。”高平云面色浮过心疼。“只是纳闷为何睿王妃同你道歉,你却不听她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