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在半道遇见鲁肃,已是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他走进前堂的时候,吕布已经站起,坐在两侧的将军和幕僚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面朝吕布站着,徐庶躬身一礼:“山人徐庶,见过楚侯。”
“元直不必多礼!”吕布离席走到他面前,牵起他的双手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元直盛名,没想到居然会在彭城相见,快请落座。”
徐庶有些为难的对吕布说道:“楚侯正在廷议,我是外人,在这里坐下……”
“我听子敬说元直是来投我,既然前来相投,就不是外人。”吕布说道:“请元直落座。”
向吕布告了声谢,徐庶在客卿的座位上坐下。
吕布转身回到首座,落座以后,他对众人说道:“近来彭城发生的事情可是不少,我正要讨伐曹操,居然有人背后给我捅上一刀。虽然那些人都被处置,给大军带来的危害却是难以抹去。军中铠甲不足,军械不足,唯独筹措齐全的只有粮草。你们认为我是该等着军械防具筹措齐全再出兵讨伐,还是先讨伐了再接着筹措?”
“我认为楚侯应该等待筹措齐全再讨伐。”周瑜最先回道:“其实楚侯和在座诸公都很清楚,曹操势大,并非轻易可以击破。我军实力原本就不如他。倘若在军械器具都没筹措齐全的时候贸然出兵,怕是会吃了大亏。”
看着其他人,吕布又问:“还有没有人有其他意见?”
周瑜说的其实正是很多人担心的。
曹操虽然在最近几次与吕布的征伐中吃亏不少,可他手下的将士确实都是百战勇士。
双方军力对比,吕布目前也确实不是曹操的对手。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事实,却不会有任何人在周瑜已经说过一遍的情况下还要再次强调。
众人看着吕布,都没有吭声。
从他们这里没有得到答案,吕布看向徐庶:“不知元直有没有不同的见解?”
“敢问刚才说话的这位是……”徐庶并没有立刻说出他的见解,而是向周瑜拱手问了一句。
周瑜回礼:“在下江东周瑜。”
“原来是江东周郎周公瑾。”周瑜报了名号,徐庶随即向他行了个大礼:“不知是尊驾,失敬失敬。”
“元直公不必多礼。”周瑜回了一礼。
徐庶这才对吕布说道:“公瑾将军刚才所说与我所想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也觉着仓促出兵不如先按兵不动,等到把军械筹措齐全再出兵不迟。”
“军械筹措齐全,没有一两个月也不可能。”吕布皱起眉头说道:“早先发生的那些事情,确实是给我来了一处釜底抽薪。”
“敢问楚侯,可是先前彭城筹措的铠甲过于单薄,不能使用一事?”徐庶问道。
“正是。”吕布说道:“收缴上来的铠甲居然有四五万套之多。也就是说至少四五万将士穿戴的铠甲起不到防护的作用。让将士们穿着这些铠甲上阵,无疑是把他们推到战场上送死。”
徐庶先前并不在彭城,吕布在做了解释以后,很是疑惑的问道:“元直从哪里听说这件事情?”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我还没到彭城就已经听说。”徐庶说道:“楚侯并没有刻意掩饰此事,反倒把相关涉案者全都当众诛杀,应当是想杀一儆百。虽说杀一儆百好处不少,却也会给楚侯带来不小的弊端。”
“还请元直明言!”吕布示意徐庶接着说下去。
徐庶回道:“楚侯严惩相关涉案者,消息虽然会在治下各地很快传开,让人不敢再有类似的念头。可曹操与袁绍等人也是会得到消息。对于楚侯来说,铠甲粗制滥造以至于必须从军中挑选出来销毁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曹操和袁绍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楚侯要是在这个时候出兵,曹操绝对会全线压上,徐州根本来不及制造新的铠甲投入到战场。”
“元直和公瑾的看法想差不多,其实我也觉得此时出征过于仓促。”吕布捏着下巴说道:“然而我要是不出征,曹操必定会来讨伐……”
“曹操要是前来讨伐,我反倒觉得对楚侯来说是件好事。”徐庶说道:“曹操先前屡次进击徐州受挫,他也正在寻找机会讨伐楚侯。可这一次与以往却是不同,前几回曹操讨伐时,楚侯并没有同盟。这回他要是前来讨伐,则可以利用袁家对他有所牵制。而楚侯只须在砀山一带布防,曹操就会投鼠忌器不敢过于向前深入。”
徐庶做了这些分析,吕布眉头微微皱着,想了一想说道:“既然都不赞成现在讨伐曹操,我也只好暂时按兵不动,等到铠甲军械筹措齐全再做打算!”
“楚侯英明!”众人站起,齐声应了。
“暂时讨伐不成曹操,眼下除了筹措军械装备,我们还要再做些什么?”环顾众人,吕布问了一句。
“回楚侯话。”还是徐庶,他对吕布说道:“眼下对徐州来说,最终要的还在壮大。”
“如何壮大?”吕布追问。
“各地豪雄征募兵马,加重对百姓盘剥。”徐庶回道:“这些年我游历了不少地方,看到的多是遍地饿殍民不聊生。再加上灾害连连,许多地方百姓已是把树皮和草根都给吃了个精光。来到徐州,我见到的确实田中有庄稼,家家有余粮。楚侯已经把徐州发展成为人人向往的富庶之地,只要再发出文书,从各地征集百姓来到徐州、扬州安家,徐扬二州早晚成为人口众多无人再敢觊觎的大州。”
“元直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了。”吕布点头i,向徐庶问道:“此事具体该怎么操办,元直有没有谋划?”
徐庶从怀里掏出一卷写着字的丝帛,双手捧着递到了吕布面前:“楚侯请过目。”
接过丝帛,吕布展开看了。
等到看完,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就依着元直,即刻令人起草文书,向各地散发。但凡肯到徐扬二州安家的百姓,一律提供住房以及耕地。凡是有手艺者,可提供作坊或是引入工厂务工。”
吕布原本打算尽快讨伐曹操,周瑜和徐庶却都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俩人说的又都十分在理,参与廷议的众人虽然很多没有明确表态,但态度却说明了问题。
除了吕布,只怕是没人认为这个时候出兵合适。
廷议散后,吕布叫住了徐庶:“元直稍等。”
徐庶停下,躬身问道:“敢问楚侯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廷议之上,元直应该没有把话说完。”吕布问道:“可否到书房一叙?”
“楚侯相邀,怎敢不从。”徐庶应了,陪着吕布前往书房。
往书房去的路上,吕布吩咐孙策:“伯符吩咐人准备一下,为元直置办一套宅子,另外再安排一些侍女仆从。”
孙策回道:“这种事让下面的人去办,总是觉得不太放心,还是我亲自去操办比较稳妥。”
“那就有劳伯符。”吕布点了点头。
徐庶则向孙策躬身一礼:“多谢将军费心。”
孙策告退离去,吕布问徐庶:“听说元直当年在乡间杀死恶霸,从此离开家乡,不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楚侯也知道此事。”徐庶回道:“恶霸欺男霸女,我一时看不过去,就拔剑把他给杀了。这么多年浪迹各地,只是可怜了家中老母……”
“不知元直家中除了令慈,还有没有其他人?”吕布又问了一句。
“我是独子,家父早亡,除了老母再无其他人。”徐庶脸上露出一抹凄凉:“想都把老母一人丢在家中受苦,我这心里……”
“元直最近还是不要当众给我献计。”吕布说道:“颍川还在曹操治下,可不能太过招摇,以至于对元直老母不利。”
提醒了徐庶不要太过招摇,吕布还是觉得不妥:“我觉着还是应该派人去一趟颍川,把元直的老母接来彭城更加稳妥。”
“楚侯不用费心,找个机会我去把老母接回来也就是了。”徐庶回道。
“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稳妥。”吕布微微一笑:“讨伐曹操,我不仅需要冲锋陷阵的猛将,同样需要像元直这样运筹帷幄的智者。”
俩人说着话,来到了吕布的书房。
进了书房,吕布请徐庶落座。
坐下以后,他向徐庶问道:“元直在廷议上,应该是有话没有说完。”
“楚侯听出来了?”徐庶反问吕布。
“那是当然。”吕布回道:“元直既来投我,又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准备?至少对天下大势应当有个精准的判断。”
“精准倒不敢说,判断还是有的。”徐庶说道:“自从楚侯两度在砀山击退曹操,又令袁绍退兵并与他结成同盟,天下局势其实已经明朗。”
“还请元直明言。”吕布请他接着说下去。
徐庶回道:“楚侯击破曹操之前,长江以北其实只有两股势力最可能一统。其一是河北袁绍,河北袁家坐拥数十万大军,击破公孙瓒以后,北方再无任何豪雄可与他争锋。其二就是曹操,他虽不如袁绍兵马众多,可曹操卓见远识却要比袁绍更强。倘若不是楚侯改变了局势,我认为曹操早晚有一天会击破袁绍,从而一统长江以北。”
徐庶分析的,和吕布以往对历史的了解完全吻合,他点了点头,向徐庶问道:“元直认为长江以北以后会是怎样?”
“如今天下大势已不再是长江南北划分。”徐庶说道:“楚侯讨伐曹操,倘若成功,天下将以东西分治。”
“还请元直明言。”吕布示意徐庶接着说下去。
“楚侯讨伐曹操,即便夺取许都,曹操也不是完全没有可退之处。”徐庶说道:“他可以退守左冯邑,以长安为根基,而后占据汉中,进而进驻益州。楚侯即便有心一举将之击破,却因河北袁绍虎视眈眈而不得不暂且收兵准备与袁绍开战。”
“倘若我与袁绍开战,胜算又有多少?”吕布问道。
“八到九成。”徐庶回道:“袁绍虽强,可此人刚愎自用,向来听不进别人建言。他所以与楚侯联合讨伐曹操,无非是没把楚侯看在眼里。”
徐庶毫不隐晦的说出这些,吕布嘿嘿一笑:“总有一天,他会为有这样的念头而悔恨不已。”
“那是当然。”徐庶说道:“不过楚侯眼下要解决的事情,却要比曹操和袁绍更多。”
“愿闻其详。”徐庶才到,就把天下东西分治,他提出的说法已经超出吕布对历史的了解,吕布当然想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自从吕布来到这个时代,历史早就和他以往所了解的完全不同。
遵照原本的历史,他应该在下邳之战时就死在白门楼。
他的来到,改变了下邳之战的结果,此后他又收伏了孙策,得到整个江东。
历史早就因为他的来到而面目全非……
“袁绍与曹操都是树大根深,楚侯如今遇见的很多事情,他们在数年以前就遇见过。”徐庶说道:“譬如最近发生的铠甲造假,同样的事情难道袁家与曹家不曾发生过?”
“元直的意思是他们以前也遇见过相似的情况?”吕布微微皱起眉头,向徐庶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徐庶回道:“无论是谁统领地方,壮大的过程中总会遇见一些试图从中捞取好处的。这些人根本不会顾及成败,他们要的只是自家得到利益。对待他们的方法不少,最终目的却是要他们彻底从自家统辖的地方消失。袁家和曹家用的法子或许比楚侯怀柔,所以才没有传扬的世人皆知。”
吕布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元直说的没错,我要的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所以才没有给那些人留下丝毫后路。我要让世人知道,在我治下本分经营者可安身立命,那些打破道德和伦理底线以此获利者,则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