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意今日难得没有看书,只是手半撑着脸,看着窗外被将落未落的雪压得沉甸甸的树梢出神。
冷风吹着江画意的脸,江画意却半分不觉得寒冷。
“姑娘,奴婢听说了一件事。”
墨色端着热茶和鲜花饼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窗户打开了。
“这窗户怎么开了?”
墨色皱了皱眉,上前将窗户关了,这才将茶盘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姑娘,这是侯夫人吩咐送过来的,是新鲜梅花做的馅,您尝尝。”
江画意回过神,顺从地坐到桌旁,看着墨色给她倒好了茶,便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姑娘,奴婢刚刚听说,当今李首辅李捷因贪污被打入天牢了!圣上大怒,说是等年关一过就要问斩了。”
墨色面带唏嘘,而冬灵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姑娘,听说那李首辅贪污了白银一亿多两!那可是相当于我们大齐一年的国库上的收入了!”
江画意闻言眸底也出现了一抹讶色,贪污之罪,历朝历代史不绝书,本不足为奇。
但李捷是当今首辅。
当今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小道消息,据说,此案最开始是都指挥使杨越贪腐,而这杨越就是李捷的人……”
打听了许多消息的冬灵絮絮叨叨地说着,经冬灵一说,江画意算是将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
杨越自然有贪腐,但杨越实为李捷顶锅。
偏偏昨晚李捷的儿子李佳成被抓,然后便被发现了李佳成买了帝京繁华街道一座巨大的宅子,还有李佳成用巨款赎下了帝京曾红极一时的头牌——思思姑娘。
于是,李捷贪腐案正式被揭了出来。
江画意听完了整件事情,却是不由得想到了昨晚见到萧少晗的时候。
冬灵所说的宅子,不就是当时萧少晗送她到了红月楼之后离开所去的那一座宅子么?
江画意目光微闪。
却是突然听到了外面丫鬟来报,说是江将军来了。
“姑娘,将军……将军不会是亲自来接您的吧?”
冬灵看起来有些激动,墨色的眼神里也隐带着笑容。
江画意的眼神里的光芒却是突然暗了下去,樱唇轻启:“父亲现下在哪里?带我去吧。”
定北侯府前厅,老定北侯,老定北侯夫人端坐在上首,定北侯夫人对面,江仪予端坐着,脸色却是有些不好。
定北侯府的人虽然没有甩他脸,但是自从进了这里,定北侯府的人除了先前的一句招呼,就再也没有话语了。
连一向热情的杨方雅也没什么话。
却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影走了进来,江仪予的眼神落在江画意身上,不由得一愣。
三年过去,江画意的相貌越来越肖似其母了。
方才江画意初现的时候,江仪予一瞬间还以为是宋玫虞。
只是细细一看,江画意是明艳动人的,宋玫虞却是凛然的清冷。
到底不是那人。
江画意一一给在座的人都见了礼,最后才走到江仪予面前,深深行了一礼。
“父亲。”
江画意的声音空灵清脆,似水击玉石一般,一下子就让江仪予回过了神。
“三年未见,画意,你在清心寺过得可好?”
“画意一切都好,劳父亲挂念了。”
江画意再盈盈一拜。
姿态优雅,举止大方,已经端得是个落落大方的闺阁小姐模样了。
江画意与江仪予见了礼,正预备落座于江仪予身旁,老侯爷便对江画意招了招手。
“画意,你过来,到外祖父身边来坐。”
江仪予目光微闪。
老侯爷此举何意,他心中如明镜一般。
之前对他不理不睬,此番江画意来了,便是真正要对他发难了。
江画意依言坐到了外祖父身旁,她明白,外祖父这是要给自己撑腰。
“不知大将军此次来侯府所为何事?”
老侯爷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他言语中那股气势却是压人的。
江仪予眸中闪过了一抹暗色,转而温声道:“此次仪予特来侯府,是接画意回家的。”
“将军既是将将军府称为画意的家,那便应该有一个一家之主的样子。”
“老侯爷说的是,仪予已将那不懂事的家奴教训过了,往后将军府里,没人再敢对画意不敬。”
江仪予诚恳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心里平生而出一种羞辱的感觉。
想他如今也是堂堂大将军,如今却被人说得抬不起头来。
江画意看着江仪予,眼神动了动,转眼看向外祖父,她柔声道:“父亲既已责罚了下人,那此事便是揭过了。外祖父看在外孙女的面子,也不要再责怪父亲了。”
“你这丫头,倒是不记仇。”
老侯爷冷哼了一声,但到底是没再说江仪予了。
将军府的情况他也清楚,说着是江仪予当家,实际上当家的却是宜安郡主。
要不然,宜安郡主和江仪予吵架了,怎么是江仪予自己搬出去住了许久的书房?
江仪予此次前来,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接江画意回家。
毕竟江画意可是将军府的女儿,若是一两日在定北侯府住着还没什么,若是在定北侯府住的久了,外面不就得有什么闲言碎语了?
因此他是想着无论今日定北侯府的人如何不待见他,他也是得忍着,定要带了江画意回将军府。
却是不曾想江画意竟是帮他说了话。
江仪予抬眼看着正和老侯爷和老夫人笑着聊天的江画意,只觉这个女儿在清心寺三年实在是变了许多。
换做是三年前的她,大概会比定北侯府更不待见他吧?
江仪予的心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愧疚。
若是真的要请假去接江画意,他也是可以办到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画意而已,所以当宜安郡主来求此事的时候,他思索片刻便是爽快答应了。
说起来,他也是亏欠这个女儿的。
江仪予心有愧疚,对江画意也更加温柔细致,而老侯爷和老夫人见他如此,也不好苛责他了。
只是临送江画意离开定北侯府的时候,老侯爷突然叫了江仪予与他一道去书房里,说是有事相谈。
江画意猜测老侯爷是要叮嘱江仪予些什么,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
而老夫人和杨方雅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特别是杨方雅,她拉着江画意的手,叮嘱道:“你去了将军府,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回咱侯府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悲色:“是啊画意,若是有什么事情,定不要一个人受着,外祖母替你撑腰。”
江画意知道外祖母和舅母的言外之意,只是,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若有人欺她辱她伤她,她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侯爷与江仪予说完了话,江仪予便令人妥善放好了江画意的行李,准备离开了。
正在定北侯府大门口的时候,宋嵩阳也正好请了假从上书房赶了回来。
杨方雅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眸中带惊。
“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宋嵩阳对母亲笑了笑,然后对江仪予行了礼,才看向江画意,朗声道:“表妹今日回将军府,我自然得请了假,亲自护送表妹回将军府,好教那些落井下石的下人知晓,我们定北侯府可是表妹永远的后盾。”
“你这小子,现下这话说得才算合我心意。”
杨方雅的目光忍不住在江画意和宋嵩阳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下。
宋嵩阳装作没听懂杨方雅话里的意思,笑着看向江仪予,道:“姑父觉得可否?”
这是宋嵩阳为数不多的一次姑父,江仪予听着,却觉得有些头疼。
他来接江画意回将军府,宋嵩阳还特地请假送江画意,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他们不放心江画意回家吗?
江仪予侧目看向老侯爷,却见老侯爷双目紧闭。
不由得想起了方才老侯爷对他说的那句话。
“如今月儿虽已仙逝,但你可别忘了,如今你能稳坐大将军之位,也是有她当初的一份功劳。画意是她唯一的女儿,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吧?”
江仪予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宋嵩阳,笑道:“画意能得定北侯府如此看重,是她的福气,那就有劳宋小侯爷相送了。”
“嵩阳,我让你等着我,你倒好,自己先走了?”
却听得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入耳畔,江仪予看向声源处,眼睛突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