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急忙说道:“大兄,关羽勇武之名天下皆知,若与你相会时突然出手,又当如何?”
夏侯惇亦是劝道:“君子不立危墙,虽然兄长并无害人意,难保那关羽没有伤人之心啊。”
其余曹军诸将,亦是纷纷劝谏,都不想要曹操涉险。
曹操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正色道:“关云长乃当世英雄,既然约我出阵相叙,绝不会做出此等卑劣之事,尔等休要再言!”
夏侯渊再谏:“兄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曹操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若真是我看走了眼,纵然死于阵前,也是咎由自取。”
言毕,曹操忽然低声说道:“如今两军对垒,关中军声势浩大,若我贸然退兵,对方肯定会挥兵掩杀,我军必然伤亡惨重。”
“关羽邀我出阵一叙,反而给了我们撤退机会。”
“等下我会尽量拖延时间,尔等暗中撤退兵马,把守住那段道路狭窄之地。”
曹洪急忙说道:“若大兄有失,纵然三军将士都得以保全,又有何用?”
很显然,曹军诸将仍旧不太信任关羽。
曹操却是肯定道:“云长必不会害我,尔等只管依计行事即可!”
说到这里,曹操在也不理会诸将的劝谏,纵马朝着两军中间奔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曹军诸将虽然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违背曹操命令,只得暗中命令后面兵马撤退。
只是夏侯惇等人,此时都紧张异常,全都密切注视着关羽。
假如关羽有丝毫异动,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救人,哪怕为此会付出生命代价。
“踏踏踏!”
关羽立于阵中,看着纵马奔来的曹操,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吁!”
曹操很快来到关羽面前,勒住战马缰绳,叹道:“真没想到,你我二人居然也有刀兵相向之时!”
“嗡!”
就在此时,关羽忽然挥舞着青龙偃月刀,迅疾如电的朝着曹操劈来。
“休伤吾主!”
夏侯惇等人见状大骇,纷纷呐喊出声,而后纵马朝着阵中奔来,想要救援曹操。
“全都回去!”
曹操面对关羽那散发着森寒气息的青龙偃月刀,脸上却没有丝毫怯意,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虽然没有转身,却也已经猜到夏侯惇等人会冲过来,当即厉声呵斥。
夏侯惇等人虽然忧心,不过听到曹操声音以后,再看到那停在曹操额头不足半寸距离的青龙偃月刀,只得退去。
“哈哈哈。”
“孟德兄之英雄本色,不减当年啊!”
关羽见状,却是大笑出声,收回青龙偃月刀,而后朝着后面投去。
“噗嗤!”
青龙偃月刀疾如闪电,整个刀身都陷入泥土中。
“孟德兄,方才若有冒犯之处,万望海涵!”
关羽跳下马背,对着曹操郑重行礼。
曹操亦是下马,上前扶住关羽双臂,说道:“我从未怪罪过云长,因为我知云长为人,纵然想要杀我,也会在阵中杀得堂堂正正。”
“以诈骗之术诱杀与我,绝非云长所为之事!”
关羽反手握住曹操双手,道:“生我者父母父母,知我者孟德兄也。”
“多时不见,何不坐下开怀一叙?”
关羽指了指旁边的草坪,曹操当即挽着关羽手臂,二人有说有笑坐了下去。
“故友相见,若无美酒相伴,岂不可惜?”
曹操有心拖延时间,却也真心想要和关羽把酒言欢,当即故意说道。
关羽笑道:“此有何难,吩咐左右取酒过来便是!”
曹操脸上笑容更甚,当即转身大声喊道:“左右何在,送两坛美酒过来,我要与大将军把酒言欢!”
夏侯惇等人,看到关羽扔掉青龙偃月刀,并未伤害曹操以后,全都心中大定。
他们听到了曹操的话,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遣人纵马送了两坛美酒过来。
关中军阵中,张辽看到这幅情形,却是眉头大皱,有些担心酒中有毒,却也不好当着双方将士面喊出来。
否则,如果酒中无毒,反而会显得己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很快,张辽就计上心头,对着关羽喊道:“主公,只有曹将军献酒,何等无趣,要不也让曹将军尝尝我并州出产的美酒!”
关羽转头看到张辽脸色,就知道对方心中所虑,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无妨,某早就听闻,孟德乃好酒之人,今日就想喝孟德之酒!”
曹操信任关羽,认为对方不会杀自己。
关羽又何尝不信任曹操?
曹操虽然狡诈,却也乃顶天立地的真英雄,绝不可能当着众人之面,下酒毒杀关羽。
否则,哪怕曹操今日能够除去关羽,名声也会彻底变臭,再无称雄天下的可能。
曹操如果看不透张辽的小动作?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为了庆贺你我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今日操就先干为敬!”
言毕,曹操就准备将那杯酒喝掉,以示酒中无毒。
“孟德兄年长,当有我先敬你才对!”
却不想,就在曹操准备将酒倒入口中的时候,关羽却是伸手夺下了酒杯。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张辽等人见状,既感叹关羽的豪迈,又担心酒中有毒,全都紧张兮兮的握紧武器,目不转睛的盯着关羽。
至于曹军诸将,见此情形亦是心中敬佩。
夏侯惇更是忍不住说道:“兄长常说,那关云长乃世间数一数二的豪杰,今日看来,果真豪气干云!”
“或许只有似兄长这等英雄人物,才能和大将军惺惺相惜,把酒言欢吧。”
很显然,夏侯惇此时,对关羽的态度也大为改观,居然尊称对方为大将军。
虽然对方的确是当朝大将军,然而能被敌对将领如此尊称,关羽也足以自傲了。
夏侯渊叹道:“两军遭遇,非但没有惨烈厮杀,双方主帅反而在阵前盘膝对坐,把酒言欢,必成千古佳话啊!”
其余诸将闻言,也都纷纷颔首。
“云长豪气干云,为兄自然不能屈居人后,干!”
曹操见关羽如此信任自己,亦是心中暗自感动,给自己斟满酒,当即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两人仍旧在推杯换盏,兴致越来越高。
“孟德兄,谢谢你!”
忽然间,关羽放下酒杯,对着曹操郑重行礼。
曹操先是一愣,继而问道:“云长何出此言?”
关羽深吸口气,道:“当年我杀董卓,遭到宦官张让陷害,以及朝中百官弹劾,陛下除去我车骑将军职位,召我回京。”
“就在我入京之前,有位义士突入张让府邸,意图刺杀张让。”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行刺张让的义士,正是孟德兄。”
“你我之前只有一面之缘,孟德兄只因不忿张让祸国殃民、陷害忠良,就敢亲身犯险,刺杀此獠。”
“如此胆识、情谊,羽佩服!”
说到这里,关羽再次郑重一礼。
曹操亦是放下酒杯,朝着关羽行礼道:“操所为,不过是匹夫之谋,终究难改天下大势。”
“正如云长当初所言那般,纵然十常侍被除去,天下祸乱根源不除,大汉仍旧风雨飘摇。”
“我原本还抱有些许幻想,却不想云长一语成真。”
说到这里,想起了雒阳之变,曹操情绪不由有些低落。
他再次拿起酒杯,狠狠灌了几口酒。
很显然,大汉如今的状况,并非曹操愿意看到的局面。
关羽见状,却是放下酒杯,对着曹操正色道:“兄长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我蒙陛下信任,忝为当朝大将军。”
“孟德兄何不随我共同辅助陛下,扫平叛逆,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太平?”
曹操闻言,沉默不语。
关羽再劝:“吾常闻:孟德兄之志向,只是为了国家讨贼立功,而后封侯作征西将军,死去以后,可以在墓碑上题写‘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羽不才,亦愿讨贼立功,匡扶汉室。”
“若你我兄弟二人齐心,一文一武,天下诸侯有何惧哉,必将指日可定。”
“那时,兄长又何止征北将军之职?”
关羽之言,的确发自肺腑。
如今的曹操,虽然野心已经开始萌芽,终究没有成为历史上那个久居高位,野心蓬勃的奸雄。
不可否认,曹操前期的确有济世救国之心,也的确有资格成为治世之能臣。
若关羽、曹操二人,真能同心戮力匡扶汉室,必能尽早平定诸侯,让天下太平。
曹操听到这里,再次闷头喝了几杯酒,眼珠有些发红。
他盯着关羽,沉声说道:“大汉,根已经烂了,不破则不立,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又何谈天下太平,又何谈国泰民安?”
“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地方豪强,若不经过彻底清洗,纵然云长以雷霆手段扫平叛乱,要不了多久,天下仍然会变得一团糟。”
“更何况,若欲扫平天下,云长必然要执掌朝中权柄,假如陛下不甘作为傀儡,想要夺权如何?”
“纵然陛下并无此心,也难保不由有其余野心家从中鼓动。”
“届时内外掣肘,又当如何?”
不得不说,曹操的话语很犀利,关羽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他又何尝不知,大汉不破不立?
然而,关羽为了在雒阳站稳跟脚,为了占据正统大义,已经与朝臣以及世家妥协了太多。
若非如此,关羽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占据关中?
“若有朝一日,贤弟能够给我完美答复,操愿鞍前马后,助云长匡扶社稷。”
“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相聚,且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说到这里,曹操抬起头,看着关羽,小眼睛中露出狡黠的光芒。
“有酒无诗,岂不可惜?”
“为兄统兵作战、冲锋陷阵,不及贤弟远矣,然诗词歌赋,风月之事,云长不如我也!”
曹操的确认为,关羽乃当世英雄。
然而,他又何尝不是一代豪杰,心中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也想要压关羽一头。
如今的关羽,早已名满天下。
曹操在很多方面,的确还不能和关羽相比,却未尝不能当着两军将士之面,小小戏耍关羽一番,找找成就感。
诗词歌赋,就是曹操准备卖弄的东西。
他可是知道,关羽出身不好,十七岁就远赴塞外,虽熟读兵书,却不懂诗词歌赋。
关羽闻言,从方才的思索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曹操那狡黠的笑容,不由眉头一掀,嘴角露出了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不知为何,当曹操看到关羽那种笑容的时候,总感觉心底有些发毛。
“贤弟若一时想不出诗词,不如让为兄先来!”
曹操强行抹去心中那丝不安,想要尽快进入装逼模式,落下关羽面皮。
不曾想,关羽却是霍然起身,道:“孟德乃吾兄长,自然应当先有关某赋诗一首,献于兄长才行!”
曹操闻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却是不知关羽何时会赋诗了。
只不过,面对关羽的要求,曹操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
关羽神秘一笑,而后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抱着酒坛,朗声说道:“今日我与孟德兄相谈甚欢,某虽不才,亦要一步一杯酒,七步成一诗!”
“若诗词粗鄙,诸位将士还望莫怪!”
曹操闻言,更是有些惊疑不定的盯着关羽。
双方将士却管不了那么多,纷纷鼓噪起来,想要看看热闹。
关羽并不怯场,先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迈出了第一步。
他先是抿了抿杯中美酒,而后摇头晃脑喝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仅此一句,豪迈之气显露无疑。
随后,关羽举起了左手的酒杯,再次说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此言刚落,又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特别是那些年龄较长者,都打心底感觉岁月如梭。
曹操闻言,在心有共鸣的同时,更是震惊于诗词的简短、深刻。
曹操甚至感觉,这两句诗词就是自己内心写照,浓烈的认同感涌上心头。
“如此诗词,虽只有两句,却让我有万般感受。”
“真没想到,云长居然有此文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知己么?”
曹操在震惊、感动之余,眼中也带着迷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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