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一定是懂得我心中这甜腻滋味的,即使是在她身后我也能感觉到她忍不住的幸福笑意,她是替我觉得幸福:“想他了?打电话给他,你找他,他一定会来的。”
“我不要找他。”我缓缓松开安娜,然后有些怅然地坐到沙发里,“他如果想来,自然会来的。如果不想来,我又何必勉强他。”
安娜将纸袋子全部用双手提起,望着我温婉地笑笑:“好了,你看,Evan送给你的东西有一大卡车,我帮你把这些也送到房间去吧。”
我望着她很再次因感到幸福而笑起来,我从沙发上站起:“我跟你去,然后我们把东西整理好,都放进柜子里吧,不然太乱了。”
“莎莎小姐,我真替你开心。”安娜走在前面,莫名就讲了这样一句。
“替我开心?”我似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因为我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却还是不甘心地一定要问出来,想要安娜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你从前,都不会讲心里话的。”安娜在前面走着,没有任何防范顾及地同我讲话,“你从前,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有这些话。”
我轻轻咬住下唇,跟在安娜身后,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不出声音想听她继续讲下去。安娜看了我跟Evan一路从陌生人走到如今,一定有许多我看不清悟不到的东西,她需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
“莎莎小姐,我从前也觉得你跟Evan交往是迫不得已,后来我渐渐就发现,其实你自己一点也不抗拒,甚至,你还……”安娜低下头收了声,安静地一路走过Kira的房间,再转身走到我门前。
“安娜,两月不见,你中文进步好多。”我走到安娜前面,打开卧室的门,“可是,你都不肯叫我莎莎了,小姐小姐的,听得好不习惯啊。”
“好,我知道了。”安娜跟在我身后进门,然后用身体将门靠紧关严,将提着的纸袋放到地板上,同之前放上来的一批一起,将我的卧室变成了杂物箱。
我俩望着地上床上的一大堆纸袋纸盒有些无奈却更多是愉悦地笑,然后安娜再次忍不住开口:“莎莎,其实,其实Evan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知怎么我十分惶恐地打断安娜的话,然后假装无所谓地望着她笑笑,“安娜,我都懂,只是你千万别对我说出来。”
我想,安娜一定是要对我说Evan的风流倜傥,要我不要身心俱付,以免身心俱伤。只是,我早就倾覆身心了,又如何是她一番话能够悬崖勒马的。更何况,我这马蹄早就踏下了悬崖,悬在半空了。落入崖底是迟早的事,反正,知道与不知道的后果都一样。
那么,何不让我在粉身碎骨之前,贪婪地做一个泡沫般美丽的梦呢。
我以为只要我想通了,在坠落崖底之前的这段时日里,就都会是徜徉在梦里的。却忘记了,即便是被Evan收归在自己名下的女人,也只是跻身在他的万千群芳之中,不能够得到他专一的眷顾。哪怕只一天,也不会有。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姚铭晴,有她在,Evan怎么可能会在某个时间段只属于我,就算是他拥着我,就算是我迷离在他怀抱的时候,也不能排除他心里想的是姚铭晴的可能。得到Evan的专心,确实是一种莫大的奢求。
那晚我跟安娜整理买回的战利品,整理到次日凌晨,也没有等到他回来。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来,还不到六点钟,是我自己醒来的。
吃过早餐,出门就看见,刘师傅就等在门外,等着送我上学。
上午第一堂课就是外教的英文课,我踩着铃声踏入教室,还没坐稳老师就从门外走进来,好在总算是没有迟到。
小倩今天白天一直想问我话,却始终碍于有同学在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场合。望着她忧心重重的样子,我真想把周末的经历写在纸条上,然后传给她看。
总算是熬到了最后一堂课下课,小倩连晚餐都不急着吃,拉我到空无一人的小湖边,拷问我周末的去处。
我一五一十地回答,她听后,半响没做声,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睫毛望着我,圆圆的脸蛋上现出清澈的笑容:“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答应我,一定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我不许你有事。”
说着,小倩就拥住我,在隆冬时节已经枯萎的小湖旁,隔着厚厚的御寒外衣,我依稀能够感觉到她因我而悸动的心跳。
“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有个表姑妈在本市,千万别穿帮啊。”我也稍稍用力地拥着小倩,却依然有些不放心地嘱咐她。
“好啦,我知道。”小倩不安分地从我的拥抱间挣扎出来,用鄙夷的眼神望着我,“这个还用得着您老人家费心啊,我这么冰雪聪明的。再说,有你们家Evan在呢,那些是非多的人,谁敢说半个字啊!”
“行了。”我拉住她的手腕,“别总指望Evan好不好,天高皇帝远的,总不能指望他寸步不离地看顾我吧。”
“诶?”小倩没继续反驳我,倒是发觉了什么似的,神采奕奕地挑起我的下巴,“我说,这距离产生的魔力还真是神奇啊,俩月不见,我说是你们家Evan,就这么默认了,还替他打掩护,这就开始跟我护着他了?”
“说什么呢!”等小倩这丫头把话说完,我便一把挡开她勾着我下巴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他,干嘛大惊小怪的!”
说完这句,我转身就走,着实是呛得小倩措手不及,不过她眼神中更多是惊喜。
“你,好啊,韩莎莎你倒打一耙是不是?不是你死不认账的时候了,前几天还茶不思饭不想的,还不承认是为了Evan,说什么惊魂未安呐,又是大伤元气的!”小倩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地数落着,“现在是怎么啦?怎么就忽然开窍啦?怎么就承认啦?”
“拜托,姑奶奶,承认跟开窍是两种性质好不好。”我忽然就停住脚步,小倩就险些在身后撞到我身上。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承认了?”小倩走到我面前来,面对面地质问道。
这件事,我不会对小倩说谎,也想不敷衍了事,下意识就垂下睫毛认真思考起来。
“有那么难吗?”小倩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凭直觉不就行了,还要考虑什么?”
“还要问么,我会对你隐瞒我的心事吗?”我被小倩这句话叫醒,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都也被蒙在鼓里。是我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感,不敢生出非分之想。这应该不算不承认,不过,也不应该算是不开窍。
“好啦,总之现在真相大白,算是畅快了!”小倩拉起我的手腕,“去吃东西啦,我丢快要被饿死了!都是你,走了也不告诉我,电话又打不通,害我这么担心!”
每当小倩这样抱怨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满足又幸福,如果哪天生命里没了小倩,恐怕那会是我很大一部分的缺失。
我不能失去她,这一点,我始终都知道。当有一天我为情所伤,为彻底失去Evan而苟延残喘之时,我需要小倩在我身旁,无论她是安慰我拥抱我,还是站在我面前骂我,只要她在,只要她还在,我就能活下去。我知道。
就这样又跟小倩在一起厮混过了一周,我一直住在寝室里,自从坤哥事件以后,小倩着实安分了许多,几乎没有外宿的记录,一直安分地陪我待在寝室里。
倒是我,总是三心二意的,不时就偷偷念着Evan,有时也会悄悄同小倩提起,这丫头便是一幅事不关己的大大咧咧模样:“不就一男人么,满食堂望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至于这么情有独钟么。”
如今,终于到了周五,我猜,刘师傅会来。
果真,下午便收到刘师傅的简讯:“韩小姐,五点以后,我都会在正门外,恭候。”
当时正上美术鉴赏课,我习惯性地坐在后排,看见短信便大方地笑出声来,身旁的小倩好奇地凑过来看,然后啧啧地讽刺:“我终于知道什么是见色忘友了,一条短信而已……”
“很搞笑啊,他竟然说‘恭候’,还在前面加了逗号。”我认定自己是在笑刘师傅的幽默,“重色轻友的一直都是你好不好!”
“还反咬我,好不容易到周末,不陪我也就算了,还拒不认罪,你不是一般的过分啊。”小倩斜我一眼,然后不怀好意地说,“哪天我得找你那Evan谈谈了,不能把韩小姐的空余时间都收归己有啊,太专断了。”
“每周有五天都跟你在一起,只两天去Evan那边,你还这么损我!”我一边拾起桌面的书,一边压低着声音同小倩讲话,“Evan还没提醒我勿交损友,你倒恶人先告状啦!”
“干嘛,你收拾东西这就要走啊?”小倩忽略了我说的话,看着我把东西都收进包包,有点诧异地问。
“都快下课了,她应该不会点名了吧。”我望一眼前面垂着睫毛念课件的女老师,坐好从后门出逃的准备,“我先走啦,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乖啊。”
“韩莎莎,你走这么早干嘛,四点半都还不到!”小倩咬牙切齿地几乎是用气呼声在同我讲话,“你真是色迷心窍了!”
“我要先回寝室准备一下啦,讨厌!”我轻轻抬手打在她的肩上,然后盯着老师,敏捷地从后门闪出。
上美术课的教学楼跟寝室离得不算近,我一面是有些急,一面是有些冷,一路小跑着跑进寝室楼。背着书包跑上六楼,用钥匙打开门,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寝室里对着镜子收拾自己。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见到Evan,却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既然决定要全心全意地面对本心,我就要时刻做好准备在Evan面前呈现最好的自己。我把书包扔在寝室,拿了轻巧漂亮的挎包出门。
尽管我尽量动作很快,却还是在五点半左右才赶到学校正门,那辆MPV商务车隔着花坛,停在五十米远的地方。虽是隐在车流里,却也是蛮显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