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清爽宜人,春妮穿着一身浅色碎花的衬衫,浅灰色的呢绒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月白绣花的平底鞋,背着香芬特意给自己做的单肩书包,做好了上学的准备。
翠兰姨的身体不好,走不得太远的路去送小球,所以拜托了香芬一同带去入学。
村口的大槐树下却等着两个身影,互相怒目而视。仔细一瞧,正是蒙大力和李小球。
这两个冤家聚头,却难得的没有打起来滚的满身泥,倒让春妮刮目相看了。
李小球一心想上学学知识就不必说,蒙大力原来根本不想去学校受拘束,但受不了春妮与李小球成为同学,朝夕相处,所以破天荒的同意了他爹去上学。
按他爹的话说,这是野马套上了笼头。既能学到本事,又能不在家里淘气,蒙军何乐而不为,遂事先与小学的校长打了个招呼。
香芬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去了乡里小学,敲响了校长室的房门。里面一个头发带着天生卷的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开了门,见了香芬几个笑道:“是蒙大哥提过的几个孩子吧?快请进。”
香芬忙笑道:“是的,罗校长,蒙大哥有事,让我带几个孩子来入学了。”
蒙大力和李小球还带着些乡间孩子的窘迫和害羞,扭扭捏捏的跟在香芬后来走进来,坐在屋里的木椅上。
“你就是大力吧?长的跟你爹一样结实。”
罗校长对着哥们的孩子露出和善的笑容,又问了几个孩子几岁了,原来有点文化基础没有。
蒙大力自然是大字不识一个,喏喏的不太敢开口。李小球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有能力,也不能显得自己太能,若将自己一同来的伙伴显的太过没脸,不说蒙大力会怨恨,就连蒙村长也会对自己心存芥蒂,遂只推说自己只认得几个字。
到了春妮这里,她倒是不用掩盖那么多,漂亮的杏眼笑的弯弯的,清脆的告诉那罗校长:“我大名叫关珊悦,是我白爷爷给我起的。原来在家跟着白爷爷学过写字和算术。”
罗校长眼里露出一抹诧异,这个小姑娘还真不简单,那白六爷也算个老知识分子,十里八村几乎都知道,她居然跟在白六爷那里学习过,想必基础和天赋都很不错。
罗校长点点头,道:“大力、小球,你们两个去一年级的班上吧,好好跟着徐老师学习。珊悦,一会你在我这做一套卷子,我看看你现在的水平能上几年级。”
春妮心头一喜,连忙点了点头。大力和小球颇有些不是心思,一方面是自己不如一个娇嫩嫩的小姑娘,另一方面是春妮的水平一定不会上一年,平时上课不就得分开了吗。
春妮拉了拉二人的手,悄声劝道:“你们快去上课吧,等下课我去找你俩玩。”
二人无奈,却又对学校生活充满了好奇,互瞪一眼便跟着徐老师去了教室。
春妮在校长室连做了好几套卷子,罗校长的眼睛愈来愈亮,心里暗呼“天才”,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居然连五年级的题都做出来了,只是数学的解题步骤什么的太过简单,有的直接写了个得数。
“唉——”罗校长叹了口气,唬的香芬以为自己闺女做错了题,一个劲儿的瞄着自己根本看不懂的试卷。
草草做完最后一道题,春妮放下手中的铅笔,微笑着看向罗校长。这些题对于自己岂不是太过小儿科,只是想要符合一个“天才儿童”的感觉,所以解题步骤基本省略,只体现自己的算术能力。
罗校长叹气是因为这孩子真是一个”天才“,只是按她的水平现在不念小学也是可以的了。
但是现在很多农村人家,轻易不让女孩儿出来上学,上学念完个小学就算很厉害的了,有的小学毕业就可以到低年级去教新生了,或是直接找个城里的人家准备嫁人。
春妮现在才七岁,若真这么早“小学毕业”,也不知这个好苗子会不会被没什么见识的父母毁掉,所以罗校长决定将春妮留在三年级。
春妮笑眯眯道:“谢谢校长,我会好好学习的。”罗校长欣慰的笑了,天才再加上勤奋,这孩子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呢!
春妮的老师姓高,他是三年级的班主任,是一个半秃头的矮瘦男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下巴却一直仰着用鼻孔看人。
据说这位老师是一个大学苗子,只是前些年因为特殊时期的原因取消了高考,他没办法只得到乡里小学任教。
见春妮一个七岁的女孩子,穿的干净漂亮,长的也可爱,心里就嘀咕着是哪个有钱人家把孩子走后门塞进来的,打心眼里的鄙视与反感。
“进去吧,你就坐那。”高老师不耐烦的指了指教室后面一个挨着清洁角的地方。
那里堆着扫帚拖把等物,虽然没有太多脏物,但那里还有一个没倒的痰盂,上面几只嗡嗡叫的苍蝇正在盘旋。
爱洁的春妮见状止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个地中海跟自己有仇吗?有别的空桌不让自己坐,非让自己坐那么个脏地方。
香芬怕女儿初来乍到受欺负,刚跟罗校长客套一番,便过来看女儿的教室,见女儿一动不动的站在教室前,那个半秃头的老师正口沫纷飞的指着女儿训斥。
“刚上学就不听老师的话,你主意咋那么正呢?你以为走后门进来就能让人高看一眼了?告诉你,那些歪风邪气在我高树这里根本行不通,行不通……”
小小的春妮站在那里,下面的学生看着春妮的眼神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几个女生妒忌的指点着春妮的衣服和鞋子。香芬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
自己捧在手心上娇养着的宝贝,居然刚到学校就被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师指着鼻子责骂,还当着那么多比她大的孩子,若是一般的小孩子,害怕难过不说,她的自尊心也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有的人心里有阴影,大多数都是童年时候的不幸遭遇造成的,而大多数都来自于学校的老师和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