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淡淡扫他一眼,“城外这些流民,你打算如何安排?”
赵子论脑门上都出汗了,虚的。
他“呃”了老半天,咳嗽一声,“下官是想,先登记造册再适当安排。”
平江府说实话,确实也不可能一下子收容这么多灾民。
平江府富裕是富裕,可也不能无节制开仓赈灾呐,他们自个平江府老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而且……
府尹面现难色,“不瞒世子,前个几日其实放不少难民进城了。但谁知啊,其中好些人身上带着病,一下就死在城里。”
赵子论唉声叹气,“下官也知难民不易,可他们死在城里,医官们检查后面色凝重,都说这病啊,没处理好可能会大面积传染。下官……下官这就怕了,哪能再让他们随便进城呐。”
“下官承认下官是有私心,但唉,城里老百姓那也得照看啊。总不能顾这头不要那头,世子您说是吧?”
“那两天,下官让医官们带上人,将城内所有大夫都集中起来,全面诊治一番。不止那些死去的灾民,还有好些人身上都带着各种病。”
“好不容易清扫、检查,才掐住这病源,不能让他们再嚯嚯城里老百姓。下官就只能下令闭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并不是不愿让他们进城。”
“另外,最近还发生一件大事。”赵子论又长叹口气,眉都拧成一团,“世子、玉狐大人您二位有所不知。平江府外一个渔村,遭灾民给抢了。那哪是灾民啊,就跟流匪似的,摸黑入村就烧杀劫掠,待下官派人赶过去时,那叫一个惨的呀……”
“所以真不是下官有意刁难这些灾民,非得加派重兵管制沿江水域,实在是无奈之举!”
玉琳琅暗自点头,看来这赵大人也并不是个昏官,只是实际情况确实严重。
世子面色稍缓几分,“进城再说。”
赵大人一看这二尊大佛的面色,心下微微一松,连连点头,“是是是,进城,先进城。”
奈何这时忽然有个妇人抱着孩扑过来,刚好扑在哑姑脚下,把她吓了一跳。
哑姑抱着周小娃的手都抖了下,低头看那村妇,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周月明被哑姑抱怀里颠了颠,揉着眼睛醒过来,满面好奇看向跪在他们身旁的妇人小孩。
“大人,还请救救民妇家的小儿啊大人。”妇人抖着惨白唇皮,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她跪在众人面前连连磕头,几下过后脑门就渐青了,可见磕的有多重。
赵子论心里一时骂刁妇,一时又有几分无奈,只得好声好气劝说,“本官晓得你们艰难,等会就会派一队医官出来为你们挨个诊治。”
“但你们人数实在太多,只能耐心等待。”
“另外,救济粥也会给你们安排上,但需要时间搭棚子煮粥等等,你们莫要吵闹。”
“不,不是大人,大人,求您救救民妇家小儿吧,小儿已经两日没进过半粒米粮,求大人开恩,大人开恩。”
赵子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不是让你们安心等待么?灾民每日都能领取半个糙米馒头或一碗粥,等着就是。”
这种时候就不能开先例,要不一个两个三个都围上来要粮要食的,还能不能好好进城了。
玉琳琅也知道,就算要放粮也得等所有人排好队,维护好秩序再整。奈何马车里的草原公主突然大发慈悲心,“我这还有半锅粥,你先拿去喝吧,可怜见的孩子。”
妇人抱着小娃一脸感激接过锅子,叩谢的话还没出口,周遭人群便开始骚动。
玉琳琅暗道一声要糟,赶忙拽着沐昭往前冲,急急给九斤八两使眼色。
俩丫头冲上前护住哑姑与周月明,在沐风战少煌护持下紧随其后,长青匆忙断后。
与此同时,周遭饿急眼的人群沸腾着朝马车方向压了过来,七手八脚去争夺妇人和孩子手里的米粥锅。
妇人和孩子又惊又俱吓得哇哇乱叫。
一只满是污垢的黑手骤然掏进锅里,紧跟着七八只手随之而来,小锅“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草原公主都被这阵势吓住了,眼睁睁瞅着一堆人互相推搡挤过来,不少人往他们马车上爬,用砖头去砸马车顶。
车顶被掀翻,车身被推歪,耶律善达扑过去紧紧搂住公主护在怀里,背上被扑来夺食的的人群狠狠踩了几脚。
草原人健壮不假,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啊。
更何况饿昏头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先前去魏州府一路,玉琳琅早就见多了。
眼看群情汹涌似要失控,她赶忙领着一群人退至赵大人身后。
差役们跟着涌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心护住,佩刀长矛一拔出来,这边的人群就像分水岭似的朝两边泄洪。
一小撮人跟在海浪中颠簸似的,一边退一边吼出声。
赵大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吼叫着,“不得动手厮打,谁敢动手,本官就以流匪罪处之!”
但人群谁听他说啊,一帮饿急眼的人,目光跟雷达似的在车厢内四处扫描。
扑上去又撕又抢,惊得草原公主哇哇鬼叫。
还是耶律善达当机立断抽出腿肚子上绑着的匕首,一刀捅进个跳进车乱摸的汉子胸口。
血飙出来瞬间,才有人惊慌失措尖叫“杀人了杀人了”,纷纷朝马车外四散。
而此时平江府城防军也出来维持治安了,统一标配的佩刀拔出来,迎着阳光发出刺目至极的光。
刚才抢粮抢的最欢的一批人瑟瑟发抖匍匐在地,哭着喊道“大人呐,俺们也是太饿才会干糊涂事”。
“大人呐,俺们都不是坏人啊。”
玉琳琅绷着脸看向摔成两半的车厢,发现阿奇托手臂见了红,而被他牵着的两匹马,此时都倒在地上,脖子淌着汩汩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
中原人贪婪又恶毒,她好心好意给半锅粥,结果不但车翻了,连拉车的马匹都被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