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本没有路,拍戏的人多了,也便形成了路。
——许树人
拍摄两天之后,大家逐渐适应。
好在没下雪,从瀑布到小天池慢慢趟出一条路来。保暖工作也懂得做了,巩慈恩又买了八双袜子,换着穿。
这日早晨,剧组第三次上山。
陈金贵又在吆五喝六,吼道:“都快点,快点!早一分钟,我们就能多拍一分钟的戏,你耽误时间,就是耽误大家的时间!”
“艹!”
搬运设备的三太保不忿,“我们扛着东西来回跑,他特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逼货我算看出来了,就是这个!”四太保比了个小拇指。
“就是,搁咱们跟前装逼,碰着周制片就装狗。”
他们浑然没注意陈金贵走了过来,面色阴沉,“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没,没说啥,说工作的事儿。”
“对,就是看他们都入镜了,我也想试试。”
“哦,你想试试,可以啊!”
陈金贵记住这张脸,皮笑肉不笑的闪了。
话说胡夫人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苗人凤。苗人凤就是个棒槌,明明在同一家客栈,先是阎基跑到胡一刀卧室盗取财物,差点闷死胡斐。
幸亏平阿四赶到,一闷棍打晕。
跟着田归农又过来斩草除根,平阿四抱着胡斐逃走,之后苗人凤才发现孩子没了……
这场戏就是拍田归农追杀平阿四,二人在雪山跑啊跑,平阿四被砍掉一条胳膊,舍命跳下雪崖。
当然不是真悬崖,高一点的陡坡。
“平四,你还跑!”
“别跑!”
汤震宗提着剑,嘴里喷着呵气,追到一方大石上。二人短暂僵持,汤震宗喝道:“前面已经没路了,把孩子给我,给我!”
饰演平四的演员,做了个跳的动作。
“咔!下一场!”
陈金贵起身扫了眼,忽指着一人,“你,过来。”
嗯?
许非道:“陈导,这场替身不是他吧?”
“要给每个人机会嘛!你磨蹭什么呢,敢不敢跳?”
“敢,有啥不敢的?”
三太保站出来,换好衣服,被寇占闻拽住,“怎么回事,你得罪他了?”
“说点小话被听着了,没事,要不我也想试试戏。”
三太保不在乎,到位置站好。
镜头拉远,看不清脸,陈金贵一扬手,“预备,a!”
只见他抱着襁褓,纵身一跃,石头到雪面的高度比较大,山坡也陡。他将要落地时,就势一滚,一使劲,站起身蹭蹭往下跑。
“咔!”
陈金贵吼道:“你搞什么东西啊?平阿四不会功夫,你要笨拙一点,懂不懂?”
“再来一遍!”
“a!”
“咔!我换个胶片。”
“再来一遍!”
“咔!狼狈的感觉不够多,再来!”
试了几条,都看出陈金贵在故意刁难。许非皱眉道:“陈导,我觉得可以了。”
“可以了嘛?”
“起码有两条效果不错,今天行程满,拖延进度就不好了。”
“哦……”
陈金贵摇摇头,“小子,说大话谁都会,没真本事可不行哦。”
“谁说我不行,我肯定能跳好!”
三太保性子冲,不受激,又跑上去,“再来一遍!”
“你看,这是他自己上进。”
“a!”
三太保站在大石上,喘了口气,又奋力一跳。
若是正常落地还好,关键得做出狼狈翻滚的样子,他试了多遍,体力消耗很大。
而此刻,他双脚一沾地,腿部忽然发软,整个人往前栽。
“老三!”
寇占闻喊出了声,只见他大头冲下,脖子猛地一撅,跟着身子才翻过来,然后咕噜咕噜往下滚。
“好!好!这次效果最棒!”陈金贵拍着大腿。
“你!”
“别冲动!”
寇占闻一拦,示意几个兄弟赶紧接应。
三太保躺着不动,有个懂正骨的摸了摸,松了口气,“骨头应该没事,就是撅着了。”
当即安排下山。许非脸上一汪水,拍拍几人肩膀,过去道,“陈导,该下一场了。”
“……”
陈金贵见没有大事,更加无所谓,“好,下一场喽。”
………………
“哎,今天好像比昨天暖和点?”
“温度一样,是你适应了。”
“尽扯,才几天就适应了?”
“你还别说,我头天连饭都不爱吃,现在一顿六个馒头。”
傍晚,剧组回到招待所。大家逐渐熟悉,热闹了不少。
陈金贵哼着歌,并未当什么事儿。台湾电视界就是这种环境,大明星才受重视,底层人员很苦。
谁拿武行当人看?
他心里惦记着人参,随便吃了口饭,坐房间开始等。约的六点钟,六点四十左右,才听到咚咚咚敲门声。
“吱呀!”
他打开门,服务员领着老把头,还带着个粗壮的中年人。
“怎么才来?”
“有点事,不耽误你。”
“哦,是是,老先生请坐。”
陈金贵迫不及待的问:“东西带来了么?”
老头拎着口袋,先摸出俩盒子,又拿出个小秤。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两棵干参。
野参讲究五形、六体。
五形,指芦(芦头)、纹(纹路)、皮(表皮)、须(须子)、体(形体)。六体,指主根的灵、笨、老、嫩、横、顺。
陈金贵懂得一些,确实是老山参,品相好。至于到没到百年,得请专业人士鉴定。
再称重,60年的7克,百年的91克。
人参成长周期极慢,如果被野兽踩踏、虫鸟啃噬,或者太冷太热,就会进入休眠期,开始负生长。有些百年参才20几克,便是这个原因。
过百克就是绝品,这株不算绝品,也是上品。
“老先生,您打算怎么卖?”
“我不好说,你开个价。”
“我讲实话啦,小的不值钱,大的还可以。两棵,一千块怎么样?”
“不诚心!”
老头把盒子塞进口袋,起身就要走。
“哎哎,好商量好商量!”
“两千块。”
“两千五。”
“三千块,最多了!”
“……”
老头跟中年人嘀咕一会,点点头,“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呵呵,不要急,我们都是讲合约的,我立个字据。”
陈金贵刷刷写了张字条,念道:“今以3000块收购张老汉两株人参,双方认可,自愿交易……”
老头不认字,但也瞅了半天,又拿给中年人看,对方点点头。
“成!”
他从口袋里取出盒子,摆在旁边,“我不会写字,按手印吧?”
服务员拿来印泥,各按了手印。
陈金贵狂喜,一把抱过盒子,“大陆真是个好地方,不虚此行,不虚此……”
嘎!
他就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只见里面躺着两棵主根色白,体胖质嫩,芦细长的大人参。
他认得,这叫林下参。
“老先生,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给钱!”
“刚才那两株呢?”
“就这个,给钱!”
陈金贵蹭的站起身,脸气的刷白,“你们大陆人不讲信用!骗子,骗子!我要刚才那两株!”
“艹!”
老头83了,脾气丝毫不减,指着鼻子骂:“去你妈的,谁不讲信用?你特娘自己写的啥,心里没数么?”
“给钱,白纸黑字写着的!”
“给什么钱?你们都是骗子!”
服务员往旁边躲了躲,见陈金贵气急败坏,要去抢那口袋,被中年人一甩哒,砰磕在桌角上,脑袋全是血。
“啊!”
他捂着脑壳,手心湿湿黏黏,杀猪般喊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剧组人员纷纷冲进来,一头雾水。周游见状,更是又急又怒,吼道:“怎么搞的啦!给我住手!”
“阿贵,你说!”
“我想买点野山参,说好了的,结果被他调包了,还打人。”
“这位老先生,是这样子么?”
“哼!”
老头懒得搭理。周游拿起纸条一瞧,“今以3000块收购张老汉两株人参,双方认可,自愿交易,以买方货币结算……”
“……”
刹时间,众人神色古怪。
寇占闻等暗呸了一口,明摆着欺负乡下人不懂,想坑一笔。就算事后明白了,仗着自己身份也能赖掉。
结果被反坑。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又一阵吵嚷,两个民警出现,了解事情后大为头疼,这是台湾同胞啊!怎么弄?
可另一方也不好管,老头是本地老姓,人丁兴旺,自己都得叫声二大爷。
“周,周女士,您来一下。”
警察把周游叫到屋外,道:“按照程序,我们得带回去询问,如果伤势严重还可能,呃……”
周游最好面子,心里快气炸,勉强道:“我了解,我了解。我们私下解决就好,我们来拍戏,和气生财,发生这种事都不想的。”
她又进去,问:“阿贵,你感觉严不严重?”
“还,还可以。”
陈金贵不自觉的开始抖,他了解对方的脾性,这下算搞大了。
“还可以?那好,合同就算作废。还有这位老先生,你毕竟伤了人,赔偿点医药费不过分吧?”
“你说作废就作废?我要没反应过来,我活该受骗呗?他又没写野山参,什么价钱买什么货,他出这价,就是林下参,要嫌贵我再添两棵。”
老头活的比建国还久,啥风浪没见过,手一伸,“先给钱!”
周游直哆嗦,“阿贵!”
“……”
陈金贵捂着脑袋,哭丧着脸摸出三千台币。
老头还真没见过台币,捏了捏往桌上一拍,“医药费!不够再说,走!”
带着中年人闪了。
……
折腾半宿,终于带陈金贵去卫生所。
不严重,开了个口子,得去县里缝针,于是又折腾。
周游召集主创人员开会,气的直拍桌子,“引以为戒!不要再给我搞事情,好好拍戏!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要议论。
阿贵可能要休息一阵子,明天的戏……”
她犯愁,现在缺经验丰富的人手,如果把杨玄调过去,a组又缺。周阿姨扫视一圈,纠结片刻,道:“阿非,你自己带一组可不可以?”
“好啊,我尽量试试。”许老师一口白牙。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