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是麟州如今最大的话题。
皇宫里朝堂上官将们争论,权贵富豪们你来我往商量,市井街头巷尾到处争执。
“....怎么走?不可能所有人都走,麟州到京城多远?”
“不管多远我都要走,我家就是京城的,就是死我也要死回去。”
“既然不怕死,你干吗还跑?当初你直接死在京城多好。”
“我先打死你好了,省的你死在半路上无人安葬。”
街上茶棚里里说着说着,脾气火爆的人就打了起来,有鼓噪的有劝架的还有被侵扰也跟着胡乱打起来的,如今这个时候,人人焦躁不安,一点就燃。
姜暗坐着的桌子被撞的乱晃,他一手端起茶盘,一手从中捏着干果继续吃,看着打架混乱的场面开心的笑。
有下人挤过来喊了声暗爷:“刘先生回来了,找你。”
姜暗一边吃一边笑:“让他等着,我忙着呢。”
那人便也坐下来,从他的盘子里捏瓜子磕,一面看打架的人群:“这是今天第几次打架了?上午那场买菜的赢了还是补锅的赢了?”
“补锅的赢了。”姜暗笑呵呵答,将盘子往怀里拉,“别吃我的,你自己买去。”
下人啊呀一声来抢:“这麟州的果子茶都贵的吓人,我哪里吃的起,我省下钱还要娶媳妇生孩子呢。”
姜暗呸了声:“我也要娶媳妇生孩子呢。”
两人一边看热闹一边你争我抢,又有人挤过来,喊了声暗爷,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话,姜暗立刻将手里的茶盘子放下。
“别吃了,大公子有事。”
......
......
姜暗在军营摸进了营帐,看着坐在白虎皮上的少年不由肃正了身形,他来麟州后,第一次站到李明玉面前。
印象里那个小孩子已经有了大都督的仪态。
而且站到皇帝跟前比大都督当年还年轻。
麟州人多眼杂,他来了后只通过身边人给李明玉讲了讲京城的事,此时李明玉竟然跑到军营来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你立刻回京城。”李明玉道,“皇帝要让项云去京城。”
姜暗惊讶:“去做什么?”
李明玉道:“暂时只打听出来这个,是陛下崔征和项云三人的密探,我去问了项云,他也没有告诉我。”
姜暗肃容道:“那肯定不是好事。”
李明玉道:“我这边会继续打听,你在这里无法施展手脚,回姐姐那里更能帮忙。”
姜暗在这里是楚国夫人的随从,到处都是束缚。
姜暗应声是,看着李明玉柔声道:“都督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大小姐都能应对。”
李明玉笑了,起身对他一礼:“姐姐有叔叔们相助,我一点都不担心。”
姜暗笑吟吟的还礼:“公子,你在这边也要多加小心。”
李明玉点点头,高兴的对他说:“敏叔叔也在这里呢。”又看身边的人,“这件事也告诉敏叔叔。”
身边的人道:“敏爷有事忙去了,暂时还找不到他。”
李敏在剑南道一向是飘忽不定,除了李奉安也没人能使唤动他,他会定期给李明玉这里报行踪,但不能管他的行踪。
李明玉便道:“那就别打扰他。”
姜暗摇头:“他能有什么正事,小姐那边的胭脂水粉变的花样应着节气的送。”
“那就是他的正事啊。”李明玉笑道,“元吉叔叔跟我说过,当年敏叔叔跟父亲说了,没有人做事了,他才做事。”
而现在剑南道做事的人济济无数。
姜暗辞别李明玉回到住处,思索怎么离开,有人拦住他再次说:“刘先生找你。”
想着这个刘范一心要请陛下回京,急急忙忙跑来这里,才引起项云崔征皇帝的密谋,姜暗心里更不想见他:“就说我不在,忙着伺候京城那些老爷们呢。”
下人这次揪住他:“刘先生病了,说快要死了。”
姜暗吓了一跳:“他被人打劫了,还是染了疫病了?”
刘范这些日子一直在麟州外跑,姜暗也不管他,只知道越跑越远,麟州人口多,但都聚集在州城附近,其他地方人烟稀少盗贼横行。
下人忙道:“装的。”
姜暗差点呛到,这个刘范搞什么!
......
......
刘范躺在客栈逼仄的小床上,不是他故意清高住的寒酸,楚国夫人给他的钱,在京城足够住上房小院,但在麟州就只能是一间普通客房了。
他的脸色蜡黄,身上散发着腐臭味道,似乎马上就要死去了。
“脸是染色,身上是摸了臭豆腐。”下人笑道,“没想到刘先生还有这个本事,我都差点被骗过去。”
姜暗皱眉道:“你要做什么?你要装病刚来的时候装,这时候是不是太晚了?”
刘范声音沙哑道:“我要回京。”
姜暗愣了下:“回京?陛下要回京了吗?”
刘范道:“我要自己先回京城,你想办法立刻把我送回去,我已经让人给崔相爷说了,我病了,要死了,等不到陛下回京了,我要在死之前向楚国夫人请罪。”
姜暗狐疑问:“你这是新的催皇帝回京的手段吗?”
刘范多次求见追问朝廷什么时候回京,崔征和皇帝一直不见他不回答。
但这个手段不行吧,崔征哪里会为了他死而瞑目立刻让皇帝启程?他就算是崔征的爹也不行!
果然崔征听到通报后连见都不见:“那就让他先回去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刘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正想着回京的姜暗立刻依言而行,用两辆车拉着着刘范离开麟州,一辆躺着刘范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脸,一辆拉着棺材......
“这谁啊?够排场的,带着棺材行路。”
“你没认出来啊,楚国夫人的使者啊。”
“真的假的,怎么脸变的更鬼一样!”
“听说是来的路上受了伤,原本就撑着,现在撑不住了.....”
“撑到现在也不错了,你忘了,当时进城的时候,有不少人怀里抱着灵牌呢,那都是死在路上的。”
“真是可怕,楚国夫人的使者,竟然也这么危险,那我等可怎么行路。”
“不能离开麟州啊。”
“我听说陛下说不走。”
刘范车辆经过引发的议论很快又被有关回京不回京的议论取代了,楚国夫人的使者死不死,跟他们没关系,大家更关心自己的死活。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死哪里!”
一个狂生喊道,举着酒从人群中挤过去,喝醉了脚步踉跄,将酒洒了人一头一身,引得街上骂声一片,还有人要打那狂生,但没打过.....
“大爷的拳头可不是棉花。”那穿着华丽相貌英俊的狂生挥动着拳头,又拍着长腰,“待大爷赎回宝剑,一剑送你上西天。”
他腰上玉带斑斑,其上原本缀着的宝石都不见了,想来跟口中说的宝剑一样,不是输了就是卖了。
这些游侠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活的荒唐。
街上的民众纷纷避让,狂生饮酒高歌吟诗走过闹市,迈进一条小巷,他跌跌撞撞醉眼朦胧,但当脚下突然横来一条腿的时候,又稳稳的收住脚。
“干.....”他骂道,要把手里的酒壶往这条腿上砸,身形才聚力,那条腿上多出一绿枝,枝头盛开的碗口大的花儿,颤颤巍巍含笑.....
他的身形立刻绷住,半点酒也没洒下,唯恐惊扰着花儿。
“这花好看吗?”握着花枝的人问。
向虬髯将视线从花移到人的脸上,无奈道:“大叔,你有完没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