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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贺氏春秋(一)
作者:冰蛇更新时间:2024-11-29 01:41:44

正宁九年,三月二十日:

贺秋容端坐在椅子上,一封一封地看奏章,一边看,一边拿了毛笔在上头画朱批。

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疲倦,放下笔,往椅子背上靠了靠,闭上眼睛,身后的宫女急忙走过来,伸出手来帮她按摩太阳穴。

贺秋容放松了一会儿,轻声问:“陛下在忙什么?”

宫女的手顿了顿,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刚才长乐宫那边来人说,陛下似乎在跟梁学士聊天。”

贺秋容皱皱眉:“梁德最近经常进宫?”

宫女低低应了一声,补充道:“梁学士昨日过来,还带了司天监的几位大人,他们在陛下那里呆了好一阵儿。”

贺秋容哼了一声:“司天监的,是侯午跟许洁吧?正经事儿不敢,整日妖言惑众,梁德是犯了失心疯了,竟敢把这么两个东西特特带到陛下跟前,这是当我死了呢!”

那宫女不敢接话,贺秋容坐直了身体,沉声道:“尉迟还没回来??”

小宫女道:“内司大人才出去不到两个时辰,怕是还得过会儿才能回来。”

说话见,外面传来声音:“娘娘,我回来了!”

一个头戴软脚幞头的窈窕身影晃了进来,冲贺秋容盈盈下拜:“拜见太后。”

贺秋容摆手道:“不必多礼,明珠,你去过河清观了,长平公主怎么说?”

名唤尉迟明珠的女官声音清朗地说:“公主殿下说‘管那些人放什么屁,太后只当没听见,谁要啰嗦让她们直接找我来讲!太后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管这些长舌妇的事儿……”

这尉迟把秦昭的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只把贺秋容看的哭笑不得:“真像她说的话!”、

尉迟道:“长平公主乃女中豪杰,岂是那些深宅妇人能揣测的?池中金鱼觉得天上的大雁飞得累,笼子里的猫儿觉得山林里的老虎冬天要挨冻,不过是笑谈罢了。”

贺秋容看看尉迟:“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喜欢长平公主,要不然,我派你去长平公主身边侍奉如何?”

尉迟道:“臣对长平公主是欣赏,对太后却是崇拜……太后万不要赶我走!”

正说着话,宫人禀告说陛下到了,紧接着,杨艳宏便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皇帝今年十七岁,个子高挑,大概是因为正长个子的缘故,很瘦,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厚重,他见到贺秋容,开口便道:“母后,我刚才在宫门口见到连太傅了。”

贺秋容哦了一声,杨艳宏见母亲不理他,越发恼火,紧走几步走到她跟前:“母后!他见了我只是拱拱手,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贺秋容放下手中的笔,看看他:“你想让他怎么把你放在眼里,但凡见面就冲你三拜九叩么?他是太傅,不是你身边什么乱七八糟的需要巴结你的小官!你难道要让一个一品大员随时见了你就冲你磕头你才开心?”

杨艳宏忍不住道:“又不是我乐意他当太傅的?他有这个资格么?还不是母后你宠信他!”

贺秋容原本只是随口教训杨艳宏,听到此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宠信!你说我宠信他!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日你父皇去世的时候,多次跟我说,一定要重用连瑜,税法改革离不开他……只是他年轻,所以需要磨炼。现在呢?他年纪是不大,可别忘了,别人是几岁开始当官,他是几岁开始当官!他在朝为官近二十年,朝中大臣,有谁比他更有资格作者个太傅!就凭他编撰的新税法,给大郑带来多大的好处!这样的人,是别的皇帝一辈子都求不来的贤臣,到了你嘴里倒成了要靠我宠信才能爬上来的,你是做皇帝的人,这样子信口开河,不怕伤了臣子的心么?”

杨艳宏心里头不舒服,但看母亲真的不高兴了,还是赶紧服了软:“哦,母后,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贺秋容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来理理他的衣领:“我的宏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意见了!可是你得明白,做皇帝,不能光凭自己的好恶,政策也好,人也好,你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是不是对国家有利,懂么?”

杨艳宏小声说:“那要是有的人,做的事儿对国家没好处呢?是不是也该拨乱反正?”

贺秋容忍不住笑笑:“连拨乱反正这种词都用上了,你这是说哪条国策呢?”

杨艳宏忖度贺秋容的脸色,轻声道:“还不是那个劳什子的一条鞭法……”

贺秋容皱眉道:“一条鞭法怎么了?这是很好的政策,实施之处,百姓的负担减小,下头的官吏想要从中渔利也难多了……说是减税,但是这几年国库反而丰盈起来,你怎么会觉得一条鞭法不好呢?”

杨艳宏道:“自从一条鞭法实施以来,整个大郑,到处都是天灾,今天雪灾明天水灾,从我出生起,灾祸就没断过。我查过过去的治疗,父皇在位的时候,虽然也有灾难,但绝对不像现在这样年年有灾……母后,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警告么?这种税政是不好的,上天才会降灾祸给我们!”

饶是贺秋容当了十七八年的太后,也被儿子这句话给惊的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地看看儿子:“你这几天天天叫司天监的人进宫,就琢磨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贺秋容说到这里,声音猛地抬高:“不对,不是你琢磨的 !侯午跟许洁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些东西?原来国家花钱养了司天监的这群东西,就是为了让他们蛊惑君王的!”

杨艳宏道:“母后,司天监难道不就是管这些的么?原本管天象,算命数就是他们的职责啊!”

贺秋容怒道:“岂有此理!司天监的职责是观象衍历,什么时候也干起了这等江湖骗子的勾当了?我倒是奇怪了,连无暇是什么星宿下凡,竟能弄得全国灾祸连连?”

杨艳宏急忙解释道:“母后,我并非说灾祸连连是因连太傅而起,而是说这税改”

贺秋容气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要是觉得税改有问题,就给我拿出实际的说法来!若是引得民怨沸腾,或是别的后果,你一条一条跟我讲,我们可以好好谈,毕竟你是皇帝,这个国家是你你的,你当然应该多多思考,应该懂得质疑。可像你这样,听别人几句撺掇,就把国家实行了这么多年的税改当做了天灾的由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我跟你讲么?从古至今,有几个明君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皇帝!你让我很失望!”

杨艳宏见贺秋容发怒,忙跪了下来:“母后息怒!是儿子的不是,您莫要气坏了身体……”

贺秋容摆手道:“不要跟我说息怒不息怒的,你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是皇帝,要学会判断,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去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东西!我问你,难道你心里头就真的相信什么税改引起天灾?笑话,你觉得今日这税改,可有昔日商鞅变法的影响力大?”

杨艳宏小声道:“自然没有。”

贺秋容冷笑道:“是啊,你也知道没有。昔日商鞅变法,多大的动静?若说他那变法不好,那么大的动静可引来过什么天灾;又或者这变法是对的,那秦国那几年就格外风调雨顺了么?这两人跟你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摸准了你不喜欢连太傅,才会故意挑拨离间?皇帝,一个人有喜好不要紧;但,你身为皇帝,让人摸准了喜好,并通过这一点操纵国事,你扪心自问,不觉得心虚么?”

杨艳宏虽然年少,但也毕竟是做了快十年的皇帝了,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听到后来已经是冷汗涔涔。贺秋容见他脸上的颜色终于变了,也知道他明白了,叹了口气:“侯午跟许洁,该怎么处置,不用我说了吧?”

杨艳宏咬牙切齿道:“此等妖言祸主的臣子,合该免了官职流放海南!”

贺秋容点点头:“好,明珠,拟旨!侯午,许洁,想陛下金谗言,陛下明察秋毫,罢其官位!”

杨艳宏道:“母后,只罢了官太便宜他们了!”

贺秋容只觉得十分疲惫:“宏儿,你是皇帝,我说过了,你不能够凭着自己的喜好任性;你看,今日你让人家看出来你讨厌连太傅,便故意用污蔑连大人的办法想办法引导你对税改不满;你明白了,然后就又走了另一个极端,因为不喜欢臣利用你的喜好就要把人家流放!要说反对税改,满朝的朝臣反对了多了去了!要说是因为构陷连瑜,你扪心自问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你不过是因为生气别人揣摩了你的心思,恼羞成怒罢了!可你是皇帝,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一定会揣摩你的心思,揣摩你的心思自然是为了各自的好处,你难道要把这些人都砍了去?”

杨艳宏恼火地说:“我只恨他们把我当傻子!”

“你自己不犯傻,别人怎么能把你当傻子!”贺秋容抬高了声音道:“一日三省这词儿是什么意思,你不懂么?遇到事情难道不该先反省一下自己的错么!但凡出点事情就要找人撒气,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个坏脾气……可你是皇帝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很多人,你不能让这样放纵自己的脾气啊!”

杨艳宏垂首道:“我知错了,母后。”

贺秋容疲惫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也累了,还有一堆的奏章要批,你先你回去吧!”

杨艳宏点点头,冲贺秋容行礼,慢慢地走了出去。

贺秋容看着远去的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每每面对儿子,她总有些不知道如何交流的感觉,这让她十分的疲惫。别看他的日子现在似乎被他说通了,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但是她完全可以预见到:只要有人在他耳边再忽悠几句,他就又会把她的教导放到一边。

尽管十分无奈,但是贺秋容还是得承认这个现实:他的儿子,实在不具备一个明君的天分,对的,天分!这东西不是能教会的……他骨子里刚愎自用,偏偏又格外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这样的性格,可以说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贺秋容揉揉太阳穴,想起晋王:那孩子谦逊懂事识大体,一方面固然是秦昭教得好,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他的性格原本就是可造之材?而她的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是像她的。少年时期的她何尝不是我行我素,一面是天真,一面又十分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而且颇有些沾火就着不知道好歹的味道……那样的她,是撞了多少次墙,才变成了今日的她啊!可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尊贵无比,八岁就当上皇帝,这样的他,到哪里去撞墙?到哪里去长记性!就像当日在家里过的惬意无比的她一样,便是她的母亲再怎么教她要懂得韬光养晦不要太张扬都没有用:一个母亲管着,三个哥哥惯着,管着她的母亲又不舍得约束的很了,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听教训?而他的儿子,他的身份注定了,在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要惯着他!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怎样才能把他管好啊!

想到这些,贺秋容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来,虽然贵为太后,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却并不比其他的母亲更容易与儿子交流。她的儿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做了皇帝,皇帝,是“圣人”,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向他灌输这个观念,作为太后,她能完全掌控的只有后宫这一块儿。然而这种压制,会在儿子走到前朝的时候受到更大的反弹。

“你是皇帝,太后是你的母亲,但也是臣。”

“你是皇帝,你的母亲插手朝政是因为你年幼,等你成年了,就该让你的母亲退居幕后颐养天年。”

“你是皇帝,你应该是一言九鼎的,你应该可以选择一个你喜欢的人做老师,而不是被你的母亲塞过来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做太傅”

贺秋容不是天生的政治家,她从一个天真无忧的少女,成长到宠冠后宫的贵妃,到皇后,到今日能够在朝堂上决断朝政,这期间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来的。做宠妃可以说是她天赋异禀,一旦开窍了就一通百通,但同时也是因为她确实与杨蒙投契,若换一个皇帝,甚至就是杨蒙本人,倒退二十年,恐怕也够呛喜欢贺秋容这一款。

而做到太后,一个辅政太后,却再不是能够自学成材的问题了!政治是需要天分,更需要经验的,贺秋容一路磕磕绊绊,努力地回忆着死去的杨蒙如何做一个统治者,同时又要不停地学习着她是幸运的,再合适的时候遇到了杨蒙,让已经苍老的杨蒙对她的青春,她的天真无限喜爱……但同时她的运气也是不好的,她太年轻,以至于还没等跟丈夫学会更多的知识与经验,就不得不独立面对这一切。

朝政于贺秋容是陌生的;就像很多年前,她才入宫的时候那样,一切都是未知的;尤其是在杨艳辉死后,她自己的儿子登基后,这种压力越发的大了: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从小接受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的名门闺秀的教育的女孩子,能够吟诗作赋已经很了不起了,政治,那是什么东西?

贺秋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走着,她的儿子太小了,完全不像杨艳辉那样不需要她操心什么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生活上。她努力地学习着政治,也想照顾好儿子,但儿子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像普通的母子那样相处。更糟糕的是,她正在主持一场改革,她的丈夫到死还在念念不忘的改革。

税改首先需要清查土地,撼动的是权贵们的利益,被相当数量的官员所反对所憎恨那是一定的。如果杨蒙还在,他执政多年的威信摆在那里,这场改革会有非议,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然而他死了……

杨蒙死前,有相当一段时间把杨艳辉带在身边,给他讲各种国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税改这一片:“我知道你尊重你的师傅,你要继续尊重下去,他的税改方案对这个国家很有用,坚持下去,这个国家会是一个新模样。”

杨蒙也对贺秋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别的都不提,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支持连瑜,支持他的改革!我知道这很难,但是秋容,十二郎还小,威信不足,连瑜又太年轻。秋容,我让你做太后,一方面是保护你,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够以太后的身份帮他们扛着这份压力!”

杨蒙去世十七年,支持改革的这些人披荆斩棘地走着,皇帝从少年换成幼童,身居高位的官员们一大半儿都反对税改,纵是贵为太后,这种压力也大的几乎让她窒息。

幸运的是,他们坚持下来了,从杨蒙开始推行税改,到今天,一条鞭法已经推行到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种成绩随时有可能倒退:毕竟,也只是刚刚时兴,时至今日,贺秋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梦里,可以骄傲地告诉杨蒙:“陛下,我答应你的事儿,我努力做了,我会继续努力下去,做得更好。”然而她却没法理直气壮地告诉皇帝另一件事儿:她无法对他说,她把儿子养的很好。

正宁十年,依然是三月:

尉迟明珠轻轻地给贺秋容捏着肩膀,贺秋容微合着双目,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随意地说了一句:“陛下昨日问我讨你,想让你给他做个昭仪,我没有直接答应,说要问问你的意思,嗯,你跟了我这么久,做昭仪是太委屈了,你若是愿意去陛下那儿,我便给你讨个妃子做做。”

尉迟明珠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轻声道:“太后,陛下那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哪里就缺我了,我还想给您多跑几年腿呢!”

贺秋容点点头,然后微微笑了笑:“是啊,他那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就要跟我讨你,呵,梁德那些人,还真教了他不少的东西!”

尉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心里话:“太后,您不能再纵容下去了,陛下年轻,太容易被这些人撺掇,您是在该以雷霆手段把这些人处理一下,以儆效尤,也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贺秋容轻轻摇了摇头:“便是把梁德贬了又如何?便是把他杀了又如何?没了梁德,还有张德王德李德胡德!把他贬了,陛下只会越发觉得他是忠臣,呵呵,其实关键不在于有谁说了什么,而在于陛下愿意听什么。”

贺秋容也知道,年轻人都是有叛逆心的,这种叛逆需要疏导。在一般的家庭里,家长们可以通过与孩子的交流,以及隔绝一些不良的影响而慢慢地把孩子一些不好的苗头掐掉。然而,这些办法,在身为皇帝的杨艳宏身上,统统没有用。

杨艳宏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贺秋容没办法去阻断那些诋毁她的人与皇帝的联系那只会让她跟儿子更不亲近,至于交流:哈,这不是一般的孩子,身边聪明人太多了,你把道理说的再透,一转眼还会有人给你扳回去!而最关键的是,当事者只愿意相信他认为的事实。

想到这里,贺秋容叹了口气,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尉迟明珠走上虚扶了她的胳膊,才走到外头的小院里,便有宫人禀告,说太傅大人到了。

贺秋容赶到雅颂阁,见连瑜已经坐在椅子上了,见她进来忙站起来行礼,贺秋容点头回礼,然后走到高几旁的软榻上倚上去:“今日休沐日,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一下。

连瑜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封来,递给了贺秋容,贺秋容展开看了,眉头拧成一团:“蒙古人不是被打的北迁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这些人疯了不成,就不怕死么!”

连瑜叹了口气:“战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来抢劫的话,被大郑军队砍死之前,好歹能吃口饱饭。这几年的天气越来越糟糕了,过去三五年有一次大雪灾,现在几乎年年都有!一场大雪过去,那些牲畜就死个七七八八……十年里遇到一次还能缓过来,现在年年如此,他们想要往南边走也是难免的了。”

贺秋容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脸色越发阴沉:“太傅曾说过,这种天气还会继续糟糕下去

!”

连瑜点点头:“是的,五十年内不会有改善。”

贺秋容猛地站了起来:“五十年!五十年!”她绕着茶几走了一圈,重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即使这句话听你说了无数次,我还是会觉得满心无力!你让人弄来的那些玉米土豆真不错,产量高,还有那些顺风车水车。现在各地粮仓都是满的。现在就算遇到个旱灾什么的也不怕了,我真得谢谢你,谢谢阿昭。可是,咱们虽然不太怕这些天灾了,却抵不住大郑周围的这些人怕啊!他们过得不好了,要饿肚子了,就会跑到我们这里抢!五十年,五十年!难道这五十年都要****提防么?”

连瑜肃容道:“不会有五十年的,这么下去,草原上的各族二十年就要灭种了。”

贺秋容苦笑道:“对,我们不怕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冻的饿的差不多了,只需要守住北线,他们早晚要死光……”她目光游移,不确定地看着远方:“可是他们死绝之前,我们大郑不知道要死去多少勇士!太傅,你可有什么办法?”

连瑜看看贺秋容:“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时间,也比较冒险。”

贺秋容看看他“你说!”

连瑜道:“我让人寻了集中适合在南疆等地种植的棉花等作物,请了商人在那里种植,嗯,那地方缺人,我想着,可以花钱雇佣牧民帮着种棉花,随便开些作坊纺线。”

贺秋容闻弦歌而知雅意:“你的意思是,给他们一条生路,我们也就安宁了!”

连瑜点头道:“但是这个很难,牧民悍勇,不好管理,而且本就是敌人……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朝堂上,只怕会有很大争议。”

贺秋容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不想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懂事空话,于我而言,大郑的子民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因为寥寥的几个草原人因为饿急眼了就跑来边境烧杀抢掠,毕竟士兵再多,也不可能站成一排把边境封住!”

连瑜道:“只怕会被人说成引狼入室!”

贺秋容看了他一眼:“哼,少挖了坑坑我!你方才才说了是在南疆,那地方有大宋的军队么?分明是块无主的荒芜之地,我现在只怀疑那鬼地方是不是能种出来东西!不都说是不毛之地么?”

连瑜道:“只是人少罢了,其实没有那么糟糕,缺水,但是种棉花什么的很不错,而且”他的嘴角微微一扬:“棉花什么的,能保暖,但是不能吃!想做成棉花衣裳还得费点功夫呢,抢了那东西走照样饿肚子……粮食什么的,从南边往把那里运,用棉花换粮食!他们领了工钱也可以换粮食。但如果要兴风作浪把边境的安宁给搅和没了,粮食也就送不来了。天气越来越冷,棉花的种植面积一直太小,平民老百姓冬天很难熬,正好借此提高一下棉花的供货量。操作好的话,从中还能赚上不少。”

贺秋容点点头:“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嗯,先不用大张旗鼓的,试试再说,反正不是在大郑的国土上……嗯,老样子,交给阿昭如何?官府出面太招人眼,让阿昭操作吧!”

连瑜皱眉道:“阿昭做的话一定能做好,只怕有人会往她头上泼脏水……太后还是下个旨意吧!”

贺秋容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毕竟是在边境处,又是跟外族打交道,太敏感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人把里通外国的帽子往阿昭头上扣啊!”她说着有些暴躁:“这两年,眼见着宏儿长大了,有些人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连瑜看看贺秋容,轻声道:“陛下马上就要大婚,大婚之后便要亲政,太后,您真的要如那些人说的,把权利交回到他的手上么?”

贺秋容冷笑道:“他们想得美!想让我交权,然后他们就可以让陛下顺着他们的想法走了?做的好梦!”

连瑜道:“可是陛下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大了,总要有个说法!”说到这里,连瑜皱眉道:“我的意思是,还是把那几个人拉下马吧!先让陛下少受一点影响,其他的慢慢来。”

贺秋容冷笑道:“这办法你自己信么?他是皇帝!你顺着他没问题,要是做的跟他想的不一样,便是再为他好又有什么用?换了这个还有那个!我不管他怎么折腾,在税法没有真正稳住,他没有改好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连瑜看看贺秋容,心中有些担忧,但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操心的,只得叹气道:“你总不能就这么跟他顶着干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贺秋容气的直拍桌子:“是我跟顶着敢么!是他跟我顶着干!这几年来他给我找的麻烦还少么?立个皇后,好好的王家女不要,非要什么孔家女,我呸!什么圣人后人,我最恨的就是什么狗屁圣人了,想进宫就给我老实当个婕妤!我倒要看看,他在朝堂上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的假正经,回到宫里也想听这种人念叨?”她说着猛地站了起来:“你别跟我和稀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的,对不对?”

连瑜眉毛都没皱一下:“太后,换了您,要是有人要让真真公主给他做小老婆,您对这个人能有什么好想法?可他是君,我是臣,我只希望太后能把陛下从邪门歪路上拉回来,不要再糊涂下去了!”

贺秋容颓然坐倒:“他现在已经越走越歪了,竟然想要让我把明珠送给他做昭仪。你看他有多迫不及待?他还没亲政,就想着砍了我的一只手,等他亲政了呢?他是不是很不得把我关到园子里一辈子不要露面他才甘心?”

连瑜垂首道:“陛下孝敬太后,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或者太后应该趁着筹备陛下大婚的事情,多跟陛下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孩子成亲了,就是大人了,我家静儿当日就跟长不大似的?可快成亲哪阵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就懂事了,太后总要试试看的。”

贺秋容看了连瑜一眼,终于缓缓点点头:“我试试看。”

连瑜跟贺秋容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他慢慢走出宫,迎面正看到一群人簇拥着杨艳宏走了过来,他往路边闪了闪,拱手冲杨艳宏行了个礼,杨艳宏看看连瑜,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傅这是刚从母后哪里出来?母后现在的心情应该不错吧!”

连瑜看看杨艳宏,一板一眼地说:“太后才得了北面遭了春旱的消息,心情很不好,正好陛下到了,想是听说了这件事儿?想要跟太后商量一下救灾事宜么?”

杨艳宏被连瑜不轻不重地堵了一句,心中恼火,待要发作,总算想起来面前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连太傅,心里头诅咒了一万遍“待我做了皇帝,定要让你好看!”,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跟连瑜告别,朝贺秋容的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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