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目光一闪。
“你真决定了吗?”她轻声问。
“决定了。”梁王定定点头,“以前是我太傻,总觉得只要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就好。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其实这么多年,我根本没有脱离他们的掌控,他们不过是在和我玩猫抓老鼠的把戏罢了!早些年我受欺负,那是我没本事反抗。可是现在,我明明有能力保护住我的孩子还有表弟妹们的,那我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受欺负而置之不理?”
梁王妃也轻轻颔首。“一开始还是我们太天真了。”
春枝也就轻出口气。“既然这样,那你们随意吧!”
她也才发现,原来光靠背后的一个太后,事情并不保险。虽然太后能保住一个她,但她老人家不可能连她的几个孩子也都一起保了啊!她老人家向来不插手朝政,为了一个自己,就已经破格过许多次了。那么其他时候,她肯定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比如说,这次皇帝给北明侯和盼丫头下旨赐婚。
春枝也慢慢垂下眼帘。“我们的确是很弱。”
尤其是在皇权面前,她弱小得可怕,皇帝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来都能把她给摁死。
这个认知让春枝心里很不是滋味。
“亏得我还是辛辛苦苦爬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呢!”她自嘲一笑。
但不管再怎么哀伤,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戛然皇帝都已经赐婚了,春枝也不方便留盼丫头继续在凉州住着。她就叫人给盼丫头收拾了东西,打算送她回京城备嫁。
但就在盼丫头离开的前一天,有一个消息传进春枝耳朵里——
御史台副都御使柴东,居然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凉州,而且是直接杀到了北明侯的府上,把北明侯又给胖揍了一顿!
可怜北明侯,大半个月前才被春枝和梁王轮番打过。好不容易把脸上的伤养好了,现在他又被柴东给一通好打。
据北明侯府的门房说:“柴御史下手一点都不留情面,见面就是一脚踹过去,然后就把北明侯给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打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打到他自己都手软脚软、嗓子也干得说不出话了,他才放过北明侯走了。”
至于打完人后,柴东就歪歪倒倒的走进了梁王府。
盼丫头听说了消息,她连忙就要去见柴东。“爹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我要去陪陪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春枝低叹,“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和他说。”
盼丫头连忙点头。母女俩简单收拾一下,就往梁王府去了。
此时的柴东正瘫在梁王府的客房里,梁王梁王妃夫妻俩都在他身边伺候。
“爹!”
盼丫头一看到他,就连忙飞扑了过去。
柴东本来是躺着的,一听到声音,他立马坐起来,就一把把女儿给拉到身边。
“盼丫头,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爹你呢?你怎么突然来京城了?”盼丫头关切的低声问。
春枝站在一旁,她看了眼柴东,发现他只是头发和衣衫有些凌乱,身上却没有受伤的痕迹。这么说,北明侯这次又是心甘情愿的被打不还手了?她唇角轻扯。
“那个人背着我把你给抢走了,我知道了消息怎么可能不来找他算账?”柴东听到女儿的问话,他又火冒三丈。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次而已。我至少要痛打他三次,否则难以解我心头之恨!”
“爹!”盼丫头都被吓坏了,“您别这样!”
“怎么,你现在就开始心疼了?”柴东立马眼神一冷,言语中带上了几分酸溜溜的醋味。
春枝闻到了,盼丫头自然也闻到了。
“爹,您说什么呢!”盼丫头脸颊微微泛红,“我的意思是说,您身为御史,一向洁身自好以身作则。结果现在,您却无缘无故的痛打北明侯,而且还打了那么多次!那些朝中看你不顺眼的人肯定又要借机发难了。您这又是何必?”
“只要能出心里的这口气,就算被他们参上一本又如何?我有的是办法自圆其说。”柴东不以为意。
盼丫头噎住了。
春枝暗暗点头。柴东倒是真有这个本事。
只不过……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和他说几句话。”他轻声说。
盼丫头回头看看她,春枝点头。“我有话要和他说。”
盼丫头和梁王夫妻俩才都出去了。
等他们关上门,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春枝和柴东两个人。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柴东才抬起眼,幽幽低叹了声:“真难得呢,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两年了,又见面了。”春枝感慨着,“不过,你别告诉我你这次过来只是为了打北明侯——甚至,我现在都很怀疑你打他的真正原因。”
柴东唇角微勾。
“我就知道,我的这点小伎俩瞒不过你的眼睛去。没错,这门亲事,其实是我和北明侯早就商量好的。现在我打他这一场,也是我们早就定好的计划,连同后面马上要发生的事情也都是。”
春枝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原来如此。我就说呢,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了?”
原来,还是柴东胆大包天而已。
柴东看看她,他又低低开口:“这件事我之所以没事先和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们只好来个先斩后奏了。可是太后已经病重,盼丫头的亲事拖不得了。不然,马上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故……”
“你说什么?太后病重了?”春枝猛地一惊,她打断了他的话。
柴东颔首。“是。从去年冬天开始,太后就一直咳嗽不断,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本以为开春之后会好点,结果谁知道她还是不停咳嗽着,精神也一日比一日更萎靡。到现在,几乎是一天到晚都在沉睡,就连吃饭一顿也就只有半碗了。”
春枝的心揪了起来。
“为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觉得是为什么?”柴东反问她。
春枝心又沉了沉。“一方面,娘她不舍得让我担心。另一方面,皇上肯定是希望我继续安心在这里把这边的事情给办好。顺便……他也是不想让我又趁着娘最后的时间再对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如果是太后临终前的要求,皇帝怎能不照办?
柴东点点头。“既然你心里明白,那就最好不过了。而且,太后虽然病重了,但现在一直用药材吊着,应该还能拖上几个月。这几个月,你一定要好好利用,知道吗?”
春枝郑重的颔首。“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娘她对我的期望。”
她深吸口气,好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了太后已经病重的事实,春枝才又回过神。“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想到要把盼丫头嫁给北明侯?”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在天朝,的确除了他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另一方面,秦王殿下对于这次互开边贸的功劳大都落在了太子头上,他很不满意,就有人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想办法和琅族交好。这样,只要琅族向皇上上书夸赞秦王,那这位边贸的功劳他不就能分一半了?而且他们给出的主意,就是让秦王和琅族那边联姻。”柴东慢声说。
春枝又悄悄握紧了拳头。
“他们就选定了盼丫头?”
柴东颔首。“他们这么做,一是想报复我不愿意让盼丫头嫁给世子做侧妃的举动;二也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他的本事,他还是有能力摆布我的一切的!至于第三……你现在在凉州坐大,和琅族的关系也不错,但这份关系却都是太子的。可等盼丫头嫁到琅族去,你难道不会想方设法的帮助盼丫头?这样一来,你就算再不愿意,那你也只能成为秦王的人。”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办法!
春枝终于明白为什么琅族太子那天敢这么大胆的主动求亲了。
“我明白了。”她深吸口气,点点头,“让北明侯亲自上书求婚,把盼丫头许配给他,这的确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只是,还是可怜的她的盼丫头。
春枝垂下眼帘,忽的察觉到一只手轻抚上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