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顾晓梦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了下来,红肿着一双眼睛抱歉地对李宁玉说道。
“怎么会?”李宁玉一边温柔地帮顾晓梦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道,“在我眼里,今天的你最漂亮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顾晓梦听了立刻便破涕为笑,紧接着便伸手对李宁玉说道:“那……拿来吧!”
“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啊!”
“我又不知道你今天生日,哪里会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啊!再说,咱们现在又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
“我不管!”顾晓梦索性把嘴一撅,撒娇似的说道,“随便送我点什么嘛!反正只要是你送的,我什么都喜欢。”
“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
“好,不过我得准备一下,伱先乖乖睡觉,我保证等你醒了以后,就能看到了,怎么样?”
“玉姐,你怎么又卖起关子来了?你到底想送我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李宁玉却依旧只是笑笑,“我说了,等你醒了就知道了,既然是惊喜,那提前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见李宁玉态度坚决,顾晓梦便也不再坚持,乖乖地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带着对生日礼物的期待,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山间别墅的阳台上。
随着夜空重新回归平静,顾民章突然开口对潘汉卿说道:“潘先生,恕顾某人失礼,恐怕不能再继续留你做客了。”
“顾先生,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原因?原因就是……李上校马上就能离开裘庄了。”
潘汉卿听了正准备继续追问,却无意间看到了顾民章脸上那极力克制却又难掩痛苦的表情,便立刻猜到了一些其中的缘由,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而另一边,扁舟号的甲板上。
“大哥你看,是烟花!”阿诚手指着烟花绽放的夜空说道。
“看来,老枪终究还是决定要启用‘地狱变’方案了。”明楼一瞬不瞬地看着夜空中那绚烂的烟花,缓缓说道。
“地狱变?”
“没错,老鬼的才能及其在司令部里的位置对组织而言非常重要,而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老枪便提前准备了一套在真正危机的关头才会启用的方案,就是‘地狱变’,而方案启动的暗号,就是烟火。”
“大哥,地狱变的故事我听说过,老枪把这个方案命名为地狱变,该不会是……”
“没错,制定这个计划的初衷,就是为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有人代替李宁玉成为老鬼,而这个人,就是老枪的独生女,汪精卫的至交顾船王的独家千金。”
“那可是他的独生女啊,他怎么舍得……”
“若非万不得已,谁又会舍得牺牲自己的骨肉至亲呢?好了,快去准备一下,等人出来就立即安排转移。”
“知道了,大哥!”
……
裘庄东边的一处林子里,一身利落装扮的海棠也背靠着一颗大树,看到了那难得一见的烟花,尽管只要略微抬头就能看到,然而此刻的她却根本没有那个心情,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裘庄东楼的一扇窗户上。
而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黎明时分,才终于透过窗子捕捉到了李墙用手电筒发出的暗号。
看到那个暗号,海棠在心里的石头放下的同时,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即便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晓梦便早早地醒了过来,“玉姐,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你……”
然而话说到一半,顾晓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宁玉并不在房间里。
正在纳闷之际,顾晓梦的余光便无意间瞥见了书桌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于是便赶忙下床走了过去,随即便在书桌上找到了一支钢笔,钢笔的下面还放着一封信。
拆开信封,李宁玉那一行行娟秀唯美的字迹便展现在了她的眼前:晓梦,或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的第二任丈夫,才是我真正的丈夫,唯一的丈夫,也是我入党的介绍人,他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特务暗杀的,可惜,我们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女儿,都跟他一起走了。
说来也巧,那一年刚好也是民国二十一年。
从那天起,我再也无法爱上谁了,而且也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母亲了。我时常在想,如果我能一个女儿,如果我的女儿能够活下去,我一定会为她不惜一切,结束这个黑暗的时代,陪着她迎接光明的到来。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能长成像你一样美好的姑娘。可是,恐怕我已经等不及了。
还记得我问过你,间谍的职业生命是什么吗?对不起,我说谎了,因为在我看来,间谍的职业生命,就是牺牲。为了信仰和希望,我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因为,希望是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珍贵东西,是指引我们不断前进,争取最后胜利的方向。
而你,就是我眼中的希望。
记得你说过,想要成为我,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要执着于成为什么人,你就是你,顾晓梦。
桌上的那支钢笔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留个纪念,权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最后的最后,我相信你的父亲一定希望你平安度过二十五岁的生日,还有二十六岁,到三十岁,四十岁……八十岁……
不知不觉,泪水便已然模糊了顾晓梦的视线,整个人就这样仿佛丢了魂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甚至连王田香从外面进来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顾上尉,顾上尉?顾上尉!”
“啊!什么?”王田香一连叫了好几声,才终于让顾晓梦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擦了擦脸上早已干涸的眼泪说道,“王处长?怎么这么早啊?有事么?”
“还早啊?这都快中午了!”王田香撇了撇嘴说道,紧接着便又轻咳了一声,“咳咳,说正事,顾上尉,我是来向你报喜的,龙川大佐已经下令准许你离开了。”
“离开?”
“对,顾上尉,你可以回家了。”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不知为何顾晓梦的脑海里竟再次浮现出了李宁玉的影子,眼泪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而这样的反应,看在王田香眼里却让他误以为是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太过激动所致,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又好声好气地劝慰了几句。
“顾上尉,我知道,这几天你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给府上打了电话,估计这会儿顾会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然而此时的顾民章,却并没有像王田香说的那样正在前往裘庄的路上,而是就坐在距离裘庄直线距离仅几百米的山间别墅的客厅里看着报纸,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时间不大,便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非是旁人,赫然竟是前一天晚上刚刚被顾民章下了逐客令的潘汉卿。
“不知道这次顾先生又叫我过来,有何指教啊?”
顾民章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先抬手请潘汉卿坐下,然后才将茶几上的那些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东西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叫郑天则,今年三十七岁,顾氏船舶公司总部的高级工程师,明天上午十一点半的轮船,从上海启程,前往美国旧金山。”
“为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成为李宁玉的安全威胁。”
潘汉卿听了不禁笑了笑,反问道:“顾先生如此积极主动地替我准备好了后路,究竟是怕我成为李宁玉的威胁,还是对贵千金的?”
听到这,顾民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潘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潘汉卿却并没有立刻回答顾民章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我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搞到的,二十八年前,ZJ省立第一中学的录取名单。这里面有个人的名字,想必您应该很熟悉吧?就是戴春风。”
顾民章则只是看了一眼,便将那份名单放下说道:“恕我直言,我还是没有明白潘先生的意思。”
“戴笠原名戴春风,既然顾先生自称是海上的特工之王,怎么会连戴笠的曾用名讳这么不敏感呢?”
“哎呀,我真是……真是记不得了,这人啊,以上了年纪记性就……”
“顾先生,这样的说辞和说服不了我。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辑。君提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这首古歌谣,顾先生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当然不会了,越歌谣,当年江浙一带的学童,个个都会念几句啊!”
“据说当年的戴春风,之所以改名为戴笠,典故就出于此,目的就是为了纪念在他患难之时,曾经搭救过他的一位恩师,我大胆猜测,这位轻裘快马的少年至交,大概就是当年曾经资助过ZJ省立第一中学的青年富商,顾骏逸先生,是不是啊?顾先生?”
“呵呵……”顾民章听了不禁轻笑了一声,“没错,顾骏逸……确实是我的曾用名。潘先生仅凭着一首古歌谣,就能够判断我跟戴局长渊源匪浅,难不成是在威胁我么?”
“大难当头,我们兄妹只求自保,还请顾先生看在我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份上……”
然而话音未落,一支手枪便已然顶在了他的腰上。
“先生,他知道的这些东西,太危险了。”
潘汉卿则从容不迫地缓缓转身,面对着正在用枪指着自己的赵小姐面带微笑地说道:“看来我的推断没错,顾先生果然是戴笠精心布置的军统特工啊!那我可得好好猜猜,您的代号是毒蛇,还是财神?亦或是那封假电报里的孤舟呢?”
听到这,顾民章终于变了脸色,沉声道:“看来潘先生对我们的地下工作很是了解啊!真不愧是中统曾经的王牌特工。”
“顾先生过奖了,这不过是在下用来活命的微末伎俩罢了,算不得什么。”
“可是现在你的命就捏在我的手里,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潘汉卿笑了笑,毫不畏惧地回道:“不瞒您说,顾先生,我今天之所以敢来这揭开您的底牌,就绝不会害怕面对这样的局面,更不会怕这支枪。”
“既如此,那潘先生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很简单,就是要顾先生在贵千金平安归来之后,全力帮助我,营救李宁玉。”
听到这,顾民章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沉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和李宁玉是亲兄妹,她的性格,我最了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按照你们提前制定好的计划,让贵千金做她的替死鬼的。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您是军统的人,为什么要弃自己同样身陷裘庄的女儿于不顾,而是要搭救一个现成的替罪羊呢?为此甚至不惜赔上自己女儿的一条命?”
“李宁玉的头脑,装着二代恩尼格玛机的机密,所以,我必须救她。”
“没错,破解第二代恩尼格玛机是戴局长向先生亲下的命令,并且已经向委员长立下了军令状,拿到二代机的内部结构图,继而进一步向英美交换军事和物资支援。”赵小姐补充道。
“所以,你是让我相信,你是为了完成戴笠交给你的任务,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了吗?”
此话一出,顾民章的身子便猛地一震,就连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有拿稳,但是很快便又调整了过来,反问道:“潘先生,你读过芥川龙之介的一篇小说,叫做地狱变吗?”
潘汉卿则很是不屑地回道:“不好意思,我对所谓的‘日本文学’丝毫不感兴趣。”
“那就让我来简单给你讲讲吧!”说着,顾民章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声情并茂地向潘汉卿讲起了《地狱变》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