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来到一楼的咖啡厅,负责盯梢的吴世宝便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李墙说道。
“一个人?”
“嗯,就一个人,进门之后就跟着三井物产的那个女秘书进电梯了。”
“好,我知道了。”
正说着,李墙便猛然察觉到有人从自己的身后经过,在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幽香气的同时,也将一张纸条不动声色地塞进了李墙的手里。
李墙则一边继续跟吴世宝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随即便吩咐吴世宝继续留下盯梢,自己则借故离开了咖啡厅。
说是回房,但李墙却并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并且一口气爬到了七楼。
相比其他的楼层,这层楼则要安静了许多,毕竟这里作为饭店的办公楼层,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
径直来到走廊尽头最气派的一间办公室门前,然而却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怎么样,还不错吧?”刚一进门,一个好听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还不错,要气派有气派,要格调有格调,不过一个交通站而已,搞这么大的阵仗,未免也太过招摇了吧?”李墙皱着眉头回道。
“这个呀,就叫灯下黑。”那女人十分得意地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我这边越是招摇,就越安全。”
“这么看来,跟你对接的情报人员想必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而且级别不低,对么?”
“几年不见,你的洞察和推理能力还是那么敏锐啊!”
李墙则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道:“没办法,谁让我有个好老师呢?您说对吧,南门老师?”
没错,眼前这间和平饭店的老板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当年教授李墙行为痕迹鉴定和逻辑推理学相关知识的我党高级特工,南门瑛!
“叫我瑛姐!”南门瑛听了立刻故意把脸一板,佯装生气地说道,“别总老师老师的,都把我给叫老了!”
“是是是,叫伱瑛姐,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说到这,也不知道为何,南门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墙竟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恍惚,紧接着便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墙见状赶忙上上前关切地问道:“瑛姐,你这是怎么了?”
南门瑛则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一看到你呀,我就想起当初在大黑山上给你们特训时的场景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就只剩下你跟小玉了,想想就……”
说到这,南门瑛便已然红了眼眶。
见此情景,李墙也不禁哽咽了起来,“瑛姐……”
“好了,不说这个。”南门瑛用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才继续问道,“说到小玉,我听说她上个月不但成功破译了德国即将进攻苏联的密电,还记下了恩尼格玛机的内部构造,并且还揪出了组织内部的叛徒,几乎是超额完成了组织交给她的任务,可是后来怎么就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呢?不会是……”
“放心吧,瑛姐,玉姐还活着。”说着,李墙便将李宁玉等人被困在裘庄的十天的全部遭遇,详详细细地向南门瑛讲述了一遍。
而直到听到李宁玉在李墙的掩护下活着走出了裘庄之后,南门瑛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好,没事就好。”
然而李墙却依旧一脸的担忧,“瑛姐,其实说心里话,比起玉姐在裘庄的遭遇,我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此话一出,南门瑛那刚刚放下的心便立刻又悬了起来,“怎么,她的哮喘病又加重了吗?”
“不只是哮喘,我怀疑她已经感染肺结核很长时间了。”
“肺结核?”
听到这,南门瑛顿时就变了脸色,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肺结核就是不治之症,不但致死率高,而且还会传染,可以说只要得上就相当于被宣告了死刑,“十病九痨,十痨九死”可绝不是在危言耸听,故而人们才会“谈痨色变”。
“小玉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啊!”沉默半晌,南门瑛才难掩悲痛地说道。
李墙则赶忙上前安慰道:“瑛姐,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听说美国那边已经在全力研发治疗结核病的特效药了,所以我才想办法把玉姐送了过去,但愿能出现奇迹吧!”
“走的时候,记得把小玉的地址留给我。不,还是现在就写好了。”说着,南门瑛便从抽屉里拿出了纸笔递给了李墙。
李墙这笑着接过纸笔,一边写一边问道:“对了瑛姐,刚刚门口来了一辆领事馆的车你知道吧?”
“知道。”
“那车上下来的那个人……”
不想南门瑛听了却神秘一笑,“猜猜看。”
“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
“瑛姐,这个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吧?”
南门瑛听了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语出惊人地说道:“就是那个被你在冰城救过一命的现任日本外相,松冈洋右啊!”
“你说谁?松冈洋右?他不是正出访苏联呢吗?怎么突然跑到奉天来了?”
“你看这下我这间和平饭店的作用不就体现出来了?那家伙原本还在因为接连‘成功’出访德国、意大利和苏联而得意忘形,日本驻美大使野村吉三郎就在近卫首相的授意下,与美国国务卿赫尔就‘日美谅解案’进行了会谈,而美国就想要以这项议案使日本脱离三国同盟,而且日本陆军方面也表示‘原则上接受’。这对松冈来说无疑是一个严重的打击。而且更让他感到愤怒的事,有关“谅解案”的报告,松冈是在从苏联回国的途中看到的。身为外相的他,对此事竟全然不知,无论是近卫首相还是外务省内部都从未向他透露过半点风声。”
听到这,李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外交上出现两种声音,这倒很是少见的一幕啊!这么说,近卫首相把他给架空了?”
“不仅如此,据说,由于怀着对近卫在重大时刻废弃外交一元化的约定的极度不满,使得松冈对前来机场迎接他的近卫首相和大桥忠一外务次官等表示出了少有的冷淡。甚至在机场上当近卫主动伸手来和他握手时,松冈还犯了礼仪上的大忌,竟伸出自己的左手。虽说后来做了公开解释称是由于其在莫斯科为了向来到月台的斯大林致谢从车上走下来时,右手指稍微擦伤一点,包扎了一块纱布,所以才如此。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他故意拒绝与近卫握手的一种姿态。也就是说,从近卫内阁废弃外交一元化的约定的那一刻起,令人之间原有的信赖感和尊敬心情便已然荡然无存,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彼此的不信任,以及轻蔑之情。”
“瑛姐,你这情报从哪来的?可靠吗?”老实说,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李墙在听了南门瑛所掌握的情报之后,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对消息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然而南门瑛却是一脸的笃定,“当然可靠了,只不过这情报的来源嘛……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那瑛姐,这么说你是觉得他的出现跟日本内阁改变了外交策略有关?”
不想南门瑛听了却并没有做任何表态,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上个月八号,松冈拜谒天皇时曾经说过,如果美国加入欧战,日本应该支持轴心国,进攻新加坡。他预言,日本在华盛顿的谈判将一事无成,如果谈判竟能成功,那也只意味着要牺牲德国和意大利才能安抚美国。并且坚决表态,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么他恐怕讲不能继续在内阁留任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保住自己的外交成果了。”
“不错,从这几件事不难看出,此人对于自己一手促成的‘三国同盟’十分地看重,甚至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所以,根据我的判断,他此行很有可能是要利用手里仅剩的一点权力,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他的外交成果。”
听到这,李墙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快便又皱着眉头分析道:“看上去是这样没错,不过他为什么要大老远地从日本本土飞到奉天,跟三井物产的社长在这里见面呢?”
“难道说……他们在做开战的准备,借着德国进攻苏联之际北上趁火打劫,好分一杯羹?”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要是能在那之前将奉天兵工厂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将会成为一张强有力的底牌跟近卫内阁叫板了!”
“所以,我们决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南门瑛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紧接着却又有些犹豫了起来,“不过阿墙,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德国进攻苏联的前提之上,你真觉得德国会背信弃义单方面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对苏联发动突然袭击吗?”
“当然!”李墙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我相信的是玉姐,坚信她已经成功破解了二代恩尼格玛机。”
……
是夜,南京西流湾8号,周佛海公馆的书房里。
“这晚了跑来见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看着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自己面前的明楼,周佛海不免也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刚刚收到的消息,阿墙在奉天办事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三井物产的三井社长在和平饭店秘密会见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重要的客人?会是谁呢?”
明楼自然不敢在周佛海的面前卖关子,赶忙继续说道:“说来也巧,这位重要的客人阿墙竟然认识,非是旁人,赫然竟是现任日本外相,松冈洋右。”
“松冈洋右?他去奉天做什么?莫非与之前密码船上的那封德军密电有关?”
“很有可能,一旦苏德开战,那么作为三国同盟,日本势必也要采取行动,届时必然需要大量的军火和补给作为支撑,只是让我怎么也想不通的是,这种事情再怎么也不应该交到一个外相的手上吧?”
“说的没错,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搞清楚那老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妖,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坐收渔翁之利。”
“先生英明,只是阿墙那边……要不要让他暂缓行动,待事态明朗之后再……”
“不,我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回去之后,立刻给阿墙回电,要他务必见机行事,如有发现立刻汇报。”
“是!”
……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顾晓梦就拖着一脸倦容将刚刚收到的电文递到了李墙的手里。
“这么快就收到了回电,看来周佛海对这件事还是蛮重视的嘛!”
一旁的海棠则忍不住问道:“电文里怎么说?”
“要我们见机行事。”
“完了?”
“可不完了嘛!别忘了我们可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搞刺杀的!”
“话是这么说,可问题是人家正忙着接待那个松冈洋右,根本就没空见你,连面都见不到还见什么机,行什么事啊?”
不想李墙听了却嘿嘿一笑,“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山人自有妙计!走吧,下去吃个早餐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海棠却还是主动挎上了李墙的胳膊。
“晓梦?”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熬了一个通宵,我可得好好补个觉。”
李墙听了嘴角便会心地扬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微笑,随即便带着海棠离开了房间。
然而两人前脚刚走,顾晓梦就立刻跑回了房间,重新把耳机戴上,手指则飞快地按着电键,将一串串有着特殊含义的电码发送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