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峰的脸上有敬仰,有恐惧,有无奈。
如此复杂的表情,就和欘龙床上的人一样。
想来,那人死去的时候,也与云千峰现在一样的情绪吧。
卓玛和白狐再一次同声问道: “那,你是谁?”
云千峰看着两女,淡淡道:
“还记得我是怎么取下这尸体脸上的面具吗?”
白狐和卓玛稍微回忆,然后齐齐做出双手捧起的动作。
白狐纳闷道: “这有什么意义吗?”
云千峰点头,道: “有意义,因为帝喾算到了我会用这个姿势。
这个双手捧起一物的姿势,在甲骨文里是“供”的意思。”
说到这,云千峰一指远处他们进来的六边形石门道:
“还记得那门前的石像吗?”
两女点头。
云千峰继续道:
“那是一人手持圭尺,那本身就是一个象形字,是“工”字,代表工具的意思,也代表制定规则的意思,而供是奉执之形,共之初文。”
白狐惊道:
“欘龙床上的是共工?”
云千峰点了点头,道: “对,犯上作乱的水神共工,当今水文的祖宗。可笑我云氏乃是火神祝融之后,但我这个姓云的,却与火神祝融一生之敌共工是一模一样的那朵花。
这是讽刺呢?还是水火既济了?”
白狐回忆起玛肆科对她说的话,当下全然想通了。
在之前,她也认为云千峰是与盘瓠一样的那朵花儿,毕竟有着千年姻缘如风的礼成。
但那里面有个矛盾的问题是,帝喾当年完整蚩尤甲和下嫁姮娥的承诺,是对着共工许诺。
白狐当时的理解是,或许是因为盘瓠接替了共工的首领职位,所以理所应当的可以获取帝喾答应的一切。
但是很显然她想错了。
帝王就是帝王,答应给谁的,就是谁的,没有替代这回事。
白狐沉声道: “帝喾算到你会去扭曲岛,并且需要在那里把蚩尤甲的头部给你,所以让你在那里完成了和姮娥的婚礼。
盘瓠带着蚩尤甲头部,是替代共工行礼初,这也是帝喾的选择之一,所以盘瓠是甘愿身死的,只为了把蚩尤甲的头部给你。”
云千峰点了点头,道: “没错,所以在那婚礼的大殿内,那些武士,那些巫覡,还有姮娥和盘瓠,都回望一眼,他们未必是看见我了,因为根本无可能会看见,我还在数千年以后才会到那里,到那个门口。
那一眼,盘瓠的那一眼,那些巫覡的那一眼,那些死去的武士的那一眼,根本不是为了看见我,而是希望我看到他们,希望我看到他们的眼睛!
我看到了,一双都忘不了!”
说到这,云千峰不得不仰起脸,阻止那代表懦弱的东西留下来。
那些人,那些在无数死战之中活下来的巫族之民,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但是帝喾算死了他们。
用一个结局让他们甘愿去死。
而这个死去的奖赏,仅仅是回望的那一眼,让未来的他们期盼的那个人看到他们死前的目光。
所以他们笑着,用云千峰当时完全不理解的笑容看着他。
这一刻,云千峰哭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但就是感觉心疼,很疼。
他那从来都是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似乎压上了一座山峰。
云千峰那仰脸,张着嘴呼吸的模样让白狐心疼。
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用瘦弱的臂膀搂住云千峰的脖子,安慰他道: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帝喾的错,都是他的算计!”
云千峰用手蒙着脸,摇头道: “不,不全是帝喾的算计,还有我的算计,还有巫族的算计!”
“此处所见,与我在南极的遭遇同出一辙,但目的决然相反。”
“三十年后的我,利用那些甘愿为他而死的人的生命,用小神经的命,逼着我走入帝喾的算计。”
“而扭曲岛那些甘愿赴死的巫族,他们在用自己的命,用这一族生命成山,压着我,押着我不要走入帝喾的算计。”
那伟大的曾经,会算计的不止帝喾一个,还有巫族的巫覡! 巫族巫覡与帝喾的对弈,胜败皆在云千峰身上体现。
是对小神经的儿女情长,还是对一族期望的承担。
这两份在云千峰心中的轻重,决定了对弈的胜者。
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恐怕都会像云千峰此时这般无助。
没有什么素不相识,当人身处此处,了解当初,便不再是不相识,而是感受到相同血脉的温度。
男人的眼泪很奇怪,第一滴掉不下来,你就永远以为男人是铁打的心肺。
而一旦落下来一滴,便是决堤。
这难题让云千峰崩溃,眼前是婚礼石殿那些眼睛还有小神经的笑容,他们挤压在云千峰的脑子里,似乎要把云千峰的脑袋撑破。
他的脑子彻底乱了,他不会选。
白狐从未见过云千峰如此,她紧紧的抱着云千峰,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安稳他的心,然而云千峰在颤抖,好似疟疾般打着摆子。
白狐知道,必须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云千峰才能冷静下来,她思索着,突然用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了云千峰,然后手尾并用的把云千峰带到了欘龙床之后,那些白色灯笼的光外。
卓玛不知道白狐要干嘛,急忙要跟上去。
然而只前进了两米,就听到阴影里白狐的声音: “不许过来,我在帮他!”
卓玛不知道白狐要用什么秘法,当下急忙止住脚步,停在那干着急。
很快,卓玛听到了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喘息。
“现在你知道了,你就是云千峰,你和共工没关系,你没有他的记忆,你就是你,共工可不认识我,更没那什么过我!”
白狐用最有力的证据,证明了云千峰就是云千峰,仅此而已,完全不需要那么大压力。
当然也不排除白狐早有图谋,毕竟这是融合了一只狐狸的性格,法缇娜的记忆,以及几万岁的普罗的意识的复杂生命体,你没办法用正常人的行为判断。
然而云千峰面对这证据,面对白狐的用心良苦,整个人似乎完全没听进去,而是发呆的看着白狐的眼睛,脸上表情几度变换。
忽而疑惑,忽而惊讶,忽而又似乎想通了什么。
白狐看到云千峰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挺失败的,这样都没扳过来,就很想吸根烟。
突然,云千峰开口问道: “白狐,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白狐脸一红,扭过头去,叱道: “明知故问!”
云千峰马上又问道:
“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这没来由的,转折极大的一句问话,云千峰却是极为严肃的说出来。
白狐一愣,看得出云千峰不是开玩笑,然后思索着:
“死?那倒不怕,神躯在还能活,怕什么?但若是我没有神躯呢?我能不能做到?呵我太可笑了,我竟然感觉好像也能!傻了吗?”
然后她看着云千峰,纠结再三,说道: “好像能!虽然我自己都不信,但我感觉就是好像能!”
云千峰“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神情癫狂,指着虚空叫道:
“帝喾!你算漏了!哈哈哈!帝喾啊帝喾,你终究算不尽人心!这一次,不是巫族的算计赢了,也不是你帝喾的算计赢了,而是我赢了!我和三十年后的我赢了!”
白狐惊呆了,心讨我付出这么多,就换回个疯子! 当下更想吸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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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