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原野上白皑皑的一片。
这里是这片丘陵地带的最高处,芒和坚站在石墙上,方圆数里的景色一览无余。
石墙依山而建,将整个丘陵围得严严实实,于是这座丘陵便成了核心所在。石墙内,一座座石屋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这里遍地都是碎石。垦荒的时候,这些碎石曾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却是筑墙的绝好材料。
坚悄悄地瞥了一眼芒。这小子的胃口太大了,非要在这里围上一个这么大的石头围子。如果不是这样,这里早就建成一个非常坚固的要塞了!现在倒好,到处漏洞百出,如果开战,恐怕禁不起几番猛攻就会沦陷。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还敢来这里的羯胡人恐怕没几个了。就在不久前,一群羯胡人试图偷袭这里,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遗尸无数,如今都被扔在不远处的沟壑里腐烂。
唉,先凑合着用吧,围子防不了敌人,防狼群是绰绰有余的,以后有的是时间再加高加固。
如今,芒俨然已经是一个较大的部落首领了。除去坚麾下的战士不算,周围被打散的部落残部聚拢过来,再加上原本从姬水带过来的人,石围子里的居民已经上千,能战之士五百有余。
“芒啊,大雪过后我就要去红柳河,榆林这边就靠你了。”坚伸出手,摸了摸芒的头。
芒扬起头,有些茫然无措。
“记住,你是这里的首领!”坚鼓励他道:“我只认得你,炎也是!其他的人我懒得搭理!”
“坚伯伯,我……”
“又来了不是?”坚瞪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你不是轩辕,那又怎样?既然大家都把你当成了首领,你就不要再去推辞,做好一个首领该做的事!”
“好吧……”
“我给你留下十个最能打的战士!遇到不听话的人,就叫他们摸黑把他套进麻袋,带去野外一棍子打死!”
“坚伯伯,这样不好吧?”芒被坚这话给吓了一跳。
“有什么不好的?当首领就得让人害怕!”坚斩钉截铁地道:“谁敢反对你,那就别对他客气!就比如说我吧,西陵氏谁敢反对我?我说往东,绝对没有人敢去往西!”
芒有一些羡慕,也有一些狐疑……难不成您还真给别人套过麻袋?
“该强硬的时候强硬点……姬水过来的人基本上还是服你的,投靠过来的那些人群龙无首,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呀,没事干的时候多练习格斗!只要你拳头大,说话就没人敢不听!谁不听就收拾他!”
芒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那双拳头不但很小,而且还瘦骨嶙峋。
“我给你留下五匹马!万一打不过人家,就赶紧派人告诉我,或者跑到我那边去!”坚也开始叹气了。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什么都好,就是打架不行。
芒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走吧,下去烤火!”坚拉着芒的手,朝石墙下走去。
他们在最大的一间石屋前停下,抖落身上厚厚的雪花,然后一起走进了屋里。
这里是议事厅,长老们正围坐在那里烤火取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见他们两人走了进来,大家朝里面挤了挤,给他们腾出了一块空地。
“雪一融,我就要去红柳河了!”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老头道:“老子都没顾上给自己做个窝,天天在这里给你们砌墙垦荒,秋收的时候记得分我点粮食!”
“那是自然!”长老们急忙点头道。他们巴不得这个凶神恶煞立刻走了,免得一见到他心里就犯嘀咕。
“炎走的时候,把这片土地交给了芒……芒是这边土地的首领,谁反对芒就是反对炎,也就是反对我!”坚凶狠地望着众人道:“炎离你们远了点,可我离你们并不远,几天功夫就能赶到!”
“看你说的!我们怎么会反对芒呢?”一个长老急忙道:“芒是姬水的大恩人,姬水很多人能够活着,都是拜他所赐!芒虽然年轻,但聪慧过人,远见卓识更是无人能及,由他当首领再好不过!”
“是啊是啊!”另一个长老急忙补充道:“坚首领啊,你就放心吧!芒当首领,姬水的人个个心服口服,我们这群老头保证全力支持他!”
“那就好!”坚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雪初霁,坚就带领麾下的战士们走了,雪地里留下他们凌乱的脚印。芒站在城头,一直远望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原野里。
山花烂漫的时节,他们已经开始春耕。这群人不但会打仗,还非常熟悉农活,又加之几位长老安排得十分妥当,倒用不着芒去操太多心。
闲暇时分,他们也会去修葺石墙,石头围子被砌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坚固。
羯胡人没有再来,倒是兔子和老鼠经常入侵他们的农田,咬坏了很多禾苗。于是在田野里,除害运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粥里偶尔也能见着几块肉片。
无论芒走在哪里,在他身旁总跟着几个膀大腰圆、全副武装的战士,目露凶光,老拿鼻孔看人,让人感到很大的压力。芒曾经要求他们别跟着自己,但领头的十夫长却说,保卫他的安全是他们的首要责任,除非坚取消了这个命令。既然如此,芒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逐渐习惯了。
再过些天,留守在姬水的妇孺老人们终于迁徙过来了。天苍苍,野芒芒,刚来到这,他们中的许多人便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
芒他们一家也终于团聚。苇抱着孩子们久久不放,喜极而泣。磐默默地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
“长得都快跟我差不多高了!”苇擦干眼泪,怜爱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欣喜万分。
芒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双熟悉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他。那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女孩,眼睛很清澈,但脸上却蒙着一层面纱。
蒙着面纱干什么?莫非是见不得人?
“嫫,你也来了?”芒知道嫫蒙着面纱的原因。他没料到嫫也会跟来,因为她完全有更好的地方去。
“嗯……”嫫低声应了一句,羞涩地低下头。
“你们走后,这孩子就一直陪着我,帮我做了不少事,倒也没那么寂寞。”苇微笑着看了看嫫道。
芒也在打量着嫫。近一年时间没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居然有些前凸后翘了。
不看正面,只看背影,她还是很好看的。如果不摘下面纱,从正面看着,似乎也还行。芒叹了口气,心想,唉,媳妇就这样了,看习惯了其实也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嫘不跟着一起来呢?
“嫫,你们一家都过来了吗?”芒终于忍不住了。
“嗯……”嫫的声音低得就象蚊子在哼:“他们都去了红柳河,而我……”
芒心里有些失望。一年不见,想必嫘更加漂亮了吧!不过他也知道,坚伯伯是不会轻易把嫘嫁给他的。除非他是真正的轩辕,否则只能空想。
唉,如果我真是轩辕,那该多好!芒唏嘘着,接过了嫫手里的包裹。
他们的房屋就安排在议事厅的右侧,每个人都可以安排一间房。
“母亲,您喜欢这里吗?”芒站在门边,望着母亲在房中不停地拾掇着。
“喜欢……”苇轻喟一声,手里的活渐渐慢了下来。
该怎么说呢?说自己更喜欢姬水那座石头山?话说回来,那里的每一块土壤,都是她从山下辛辛苦苦背上来的;那里的每一块石头上,都抛洒有自己的汗水;那里的每一颗草,每一颗树,都由她亲手种植……
磐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苇没有做声,只是脊背往后,靠在磐的怀里。
芒悄悄地走了,还不忘朝嫫和应招了招手,两个人立刻识趣地跟了过来。
“去哪,哥?”应不停地问道。
“去骑马!”
“好!”应高兴得跳起来了。虽然他已经从马背上跌交无数,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学会。但他绝不会轻言放弃,既然比自己弱的哥哥都能学会,自己当然也可以!
他们来到马圈。应继续朝那匹高大健壮的大公马走去,马儿一见到他,立刻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别站在它后面!”马圈里的战士立刻提醒道:“当心它撩蹄子踢你!”
芒没去管应,而是给嫫牵来一匹温顺点儿的母马。母马怎么啦,虽然没有公马高大,但是温驯听话,很少踢人咬人。
果然,应刚爬上马背,又被那匹大公马撩蹄子给扔了下来。
“小样,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应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怒吼。
“不会有事吧?”嫫望了望应,然后又望了望芒,万分担心地道。做为一个姑娘家,她可不想摔个仰面八叉,那会被别人看笑话的。
“我要他别逞能,可他就是不听!”芒无可奈何地道:“别管他,他摔怕了就会自己挑母马骑!”
“这匹马它……它不会踢我吗?”
“我牵着呢,别怕!你摸摸它,跟它套一下近乎!”芒鼓励着嫫道。
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马儿的脸庞。马儿轻轻摇了摇尾巴,并没有拒绝。
“它真好看!”嫫胆子大了一些。她望着马儿杏仁般的眼睛,马儿也平静地望着她。
“它喜欢你!来,你爬上去试试!”
“我不敢……”嫫摇了摇头,朝后面退了一小步。
“没事,有我牵着呢!”
嫫歪歪扭扭往马背上爬着,可怎么也爬不上去。最后还是芒忍不住在她屁股上托举了一下,终于把她送上了马背。
嫫的脸滚烫滚烫的,感觉耳朵根都红了。好在大半的脸都被面纱遮挡,别人很难看出异常。
芒的心也动了一下。所触之地……感觉挺好。
“身子坐直,眼睛看着前面!”芒牵着马开始走了,尽管还有些心猿意马。
“呀!”马儿刚刚一动,嫫的身子立刻左摇右晃起来。
“别尖叫,你会吓着它的!”芒警告道:“别乱晃,身子随着马儿一起动!”
“它……它胆子很小?”嫫努力适应马儿的节奏,身子微微地一起一落。
“嗯,跟你差不多!”芒对嫫眨了眨眼睛。
哼,坏家伙!嫫嗔怪地瞪了芒一眼。
什么?嫫这么快就爬上去了,竟然一交都没摔?应傻眼了,在一旁大喊起来:“哥,快过来帮我!”
“懒得管你!我要你去挑母马骑,你偏要挑那匹马,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芒没好气地回答道。
“不帮就,就不帮!”应生气了:“哼,有了媳妇就,就忘了兄弟,鄙,鄙视你!”
围观的战士们哈哈大笑起来,芒的脸也红了。
至于嫫,她的脸早红得象天边的晚霞。
可别说,嫫学得还真快。一开始是踱步,然后是小跑,最后是奔驰。大公马也被应折磨得没有了脾气,他终于可以趾高气扬了。
几天后,他们骑着马来到了那片盐田。见到芒等人到来,在盐田里忙碌的人们纷纷朝他们挥手打起了招呼。
“呀,这么多盐!”嫫大惊小怪地叫喊起来了。天天跟芒他们玩儿,嫫的性格也逐渐开朗。
盐田里,一堆堆的盐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洁白的光芒,就好象远山未曾融化的冰雪。
“我得去一趟荤粥族,想办法换一些牲畜过来!”望着装好的一包包盐,芒自言自语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