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场记来喊:“秦影帝,江西,该去剪彩了。”
开拍剪彩的除了两位主演,还有导演和编剧,因为编剧不想出镜,内场并没有媒体,这剪彩仪式便也随意了几分。
林灿站在阮江西旁边,拿着剪刀,聊着碎语:“九点钟方向,有个傻子。”
阮江西抬头看过去,是柳是,人潮拥挤里,他静静立着。
“柳教授昨天晚上三点还在看《定北侯》,他不应该教物理,应该去教影视鉴赏。”
若是陆千羊,必定抓住的重点是:晚上三点这夜黑风高啊,这孤男寡女啊。
阮江西慢条斯理地剪断了红色的彩带:“他物理很好。”
“那是因为你物理很差。”
阮江西静默,林灿笑了笑:“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饭?叫上柳教授那个傻子。”
“今天不行。”她解释,“已经答应宋辞了。”
林灿哑然失笑:“你不觉得宋辞看你看得太紧了?”
阮江西笑而不语。
“看紧了也好,拒绝往来的黑户太多了。”林灿看着阮江西,表情严肃了不少,“你确实少出门为好。”
阮江西点点头,应了一句。
林灿却似乎还是不太放心,颇有些苦口婆心:“最近不怎么太平,尤其是叶家那几只,蠢蠢欲动很久了,你可千万别大意,眼下的风平浪静背后,很有可能藏的是惊涛骇浪。”
“嗯,我知道。”阮江西说,“谢谢。”
谢谢……
真客套!林灿扔了个白眼:“我什么都没说,别误会。”
阮江西笑,只说:“下一次,我们一起吃饭。”
“好,叫上柳是。”林灿脱口而出。
终归,她与她都割不断那些牵绊,与血缘无关,只是曾经记忆美好,难舍难分。
剪彩之后,只有一场戏,主要是取景,秦一路只有一个镜头,满田桔梗,花开盛夏。
路千羊说:“整个H市只有这个景区在这大冬天还开着桔梗,知道那块桔梗田造价是多少吗?”陆千羊伸了出一根手指,“一千万。”
“关方资料错了。”阮江西纠正,“是两千三百万。”
“你怎么知道?”陆千羊瞪大了眼。
“宋辞说的。”
陆千羊秒懂,指了指那一片天然桔梗田:“我说谁这么豪,原来是你家塘主承包的地啊。”她听制片说过,这片景区是的H市厅的地,似乎有意发展成生态园,可惜,让宋辞这个资本家截胡了。
正走着,有人喊:“江西前辈。”
陆千羊皮笑肉不笑;“你把我们江西叫老了。”
这姑娘,正是她家艺人上次从温林的魔爪下解救出来的姑娘,陆千羊最近才知道她的名字,程铮,听说,是网红界的一股清流,最近拍了很多写真照片,多以森林系为主,被宅男封了个森林妖精的称号。
陆千羊一向对任何小妖精都没什么好印象。
“那我能叫你江西吗?”
她殷殷期盼的眼神,倒真像妖精,磨人!
陆千羊不痛不痒地回:“你们还没有那么熟。”
大概是感觉到了陆千羊的敌意,程铮有些失落,低着头,显得无措。
“有什么事吗?”阮江西问。
程铮立刻抬头,眼睛十分有神:“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因为我太高兴能和前辈在一个剧组,江西前辈,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铁粉。”
“可以。”
阮江西给她签了字,没有多做交谈,淡淡疏离。
“谢谢前辈,那我先过去了。”
程铮走后,阮江西问:“她也是桔梗剧组的?”
“嗯,内部消息说是某位副导演钦点的。”钦点,在圈中,有时候有那么另一层意思,而这个程铮蹭红的太快了。陆千羊耸耸肩,“我总觉得,她上次拒绝温林,不是不受诱惑,是诱惑不够大。”
“也许。”阮江西并无兴趣,只是问,“她演谁?”
“延生的妹妹,镜头没有很多,不过挺出彩,我觉得她不简单,最近窜得很快,出镜率高得不像群演出身的新人,好好的群演不当,跑去当网红,你别和她走太近,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借着滴水之恩来谋上位之便。”陆千羊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眸子,“反正我看她不像铁粉,铁粉的眼神应该是狂热的。”
陆千羊的话刚落——
“江西!”
好狂热的一声呼唤啊。
演员的临时休息室外,砌了两米高的墙,专门用来防狗仔队和狂热粉的,只见那高墙上,一大一小,两张相似度极高的娃娃脸,正趴在墙上,对阮江西招手。
“江西!”
“江西!”
大的那个喊了一声,小的那个跟着喊,扎着丸子头,穿着一样的嫩黄色的裙子,印花是海绵宝宝,生得粉粉嫩嫩的,让人想掐一把来着。
陆千羊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那两只:“这才是铁粉还有的狂热。”
然后,大的那个扒着墙,翻滚着笨拙的身子爬下来,小的那个直接纵身一跳,下了墙。
陆千羊这才发现,这只大的狂热粉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
妈呀,居然是个孕妇!孕妇还敢爬墙?
下了墙,女人就活蹦乱跳了,跑到阮江西跟前,做西子捧心状:“江西,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的那个奶娃娃就跟着和:“终于见到你了。”
大概三四岁的女娃娃,生得粉雕玉镯,与女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的说:“我是你的铁杆粉。”
小的和:“铁杆粉,铁杆粉。”
女人眨巴着大眼睛:“江西,可不可以给我签名?”
女娃娃也眨巴着大眼睛,吆喝:“签名,签名。”
“江西,我能不能握你的手?”
“握手,握手。”
一大一小,都好期待呀好期待,星星眼盯着阮江西。
“江西,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脸。”大号海绵宝宝很激动。
“摸脸,摸脸。”小号也很激动。
陆千羊真怕这一大一小两只活宝一个饿狼扑虎过来,万一伤到了胎气可不是好玩的:“你别激动啊。”
“我好激动啊。”
“激动,激动!”
大号海绵宝宝捧着下巴,小号也跟着捧着,一副求摸摸求抱抱的神情。
阮江西看了看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轻声问:“我给你签名好吗?”
女神好和蔼呀好和蔼。
女人可劲地点头:“好好好!”然后不顾形象就掀起自己身上海绵宝宝的裙子,“签这里签这里。”
奶娃娃跟着大人有样学样,也掀起裙子:“这里这里。”
陆千羊只觉得满头乌鸦飞过,好玄幻啊,这两只活宝,太脱线了,分分钟不在线的感觉。
“要写什么?”
阮江西耐心好,礼貌好,十分友善。
“嗷呜!”哀嚎了一句,女人揪着海绵宝宝的裙子一脸崇拜,“女神,你太好了。能不能给我写一句鼓励的话?就写,”挠头,想了想,语气十分的振奋,“就写,白清浅,要雄起!”
白清浅?
陆千羊眼睛一眯,哦,原来是秦影帝家的大宝SOD啊,大的是宝宝,小的是大宝,肚子里那个是小宝。秦影帝,什么癖好!
正是此时,男人一声吼叫:“白清浅!”
秦影帝来得真快啊。
白清浅立马严阵以待,竖起耳朵:“不好,敌军来犯。”拍拍旁边奶娃娃的头,吆喝,“大宝,撤!”
秦大宝回:“撤!”
跑了三小步,白清浅又掉头,对着阮江西挤挤眼,抛了个小电眼:“江西,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你等我哟。”说完,撒腿就跑,跑到围墙处,提起裙摆就爬墙。
陆千羊目瞪口呆,刚追来的秦一路眼都红了,几乎是咆哮:“白清浅,不准翻墙,当心宝宝!”
白清浅动作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被秦一路揪住衣领,一手一个,一大一小提溜了下来:“你们两个欠揍是不是,居然敢翻墙。”说着,揪着一大一小两只的耳朵,拖到了平地上,动作却小心翼翼,身体下意识护着女人的肚子。
白清浅鬼吼鬼叫:“不要揪耳朵,伤自尊。”
秦大宝鬼哭狼嚎:“伤自尊,伤自尊。”
秦一路松手,一手背在身后:“好,不揪耳朵。”另一只手戳着白清浅的脑门,教训她,“宝宝,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现在怀着小宝,不能带着大宝去人多的地方,更不能爬墙,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这语气,跟刚在在电话里诱拐一样。秦影帝居然在家是这么教育家属的,陆千羊完全看傻了,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阮江西也有些愣。
然后,秦一路足足训了好几分钟,大抵就是说什么外面的世界坏人多、外面的世界危险多之类的。
白清浅见势不妙,搓着手求饶:“路路,我错了。”
路路?
“咳咳咳……”陆千羊被这爱称给呛到了。
秦一路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现场还有别人,十分歉意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继续教育:“你错哪了?”
错哪了?
白清浅眸子滴溜溜地一转,底气很足,说:“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还没有摸到江西的脸。”
秦大宝跟话:“摸脸,摸脸。”
“路路,你让我去摸一下江西的脸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一大一小两只活宝成功把认错这个话题转成了摸脸话题,可劲撒娇卖萌。
秦一路嘴角一抽,向阮江西道歉:“抱歉,我家这两只有点脱线,给你添麻烦了。”
阮江西不禁笑了:“没有,她们很可爱。”
“哇,女神夸我可爱!”
“哇哇哇!”
秦影帝家那两只又启动了自嗨模式,对着阮江西花痴,根本停不下来。
秦一路一个头两个大:“那我先带她们走。”
阮江西颔首。
白清浅和秦大宝显然不愿意错过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哼哼唧唧磨磨蹭蹭,拖了一段路,秦一路回头:“请你帮忙保密。”
秦一路出道十五年,从来没有绯闻,原来,是早有归属,外界媒体花尽了心思也没挖出一星半点,想来,秦一路金屋藏娇,是爱极了白清浅。
阮江西点头:“好。”
“多谢。”道了谢,秦一路将一大一小揽在怀里,“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家,今晚,关禁闭!”
远去好几米,还听得见白清浅反抗,拍着自己的肚子:“不要关禁闭,小宝说腿酸!说心累!”又回头吆喝,“江西,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秦一路哄:“宝宝不准嚎。”
“嗷呜!”
哀嚎声,许久才停,陆千羊收回眼珠子:“以我三年的狗仔专业素养,这绝对是个霸屏的独家大头条。”
阮江西笑笑:“很可爱的一家。”
陆千羊不否认,虽然那一大一小着实让人头疼,不过,显然秦影帝乐在其中,正沉思,她家艺人突然来一句:“我也想生两个宝宝。”
“咳咳咳……”
陆千羊被冷风呛到了。
“江西啊,你别吓我,这造人大业,我觉得吧,还是要从长计议,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最好选个道吉日好好算一算,你和宋辞大人虽然年轻,可是这第一胎可马虎不得,怎么也得……”
身为经纪人,陆千羊彻彻底底给阮江西科普了一下造人观,然后一路絮絮叨叨,走出了片场。
因为桔梗拍摄,景区对外封锁,阮江西提前退场,路上,并无行人。
“千羊。”
“嗯?”
语气这么严肃,陆千羊觉得,她家艺人肯定又要旷工了。
阮江西说:“明天开始我休年假。”
果然,不仅是旷工,还是长期旷工。阮江西简直被宋辞圈占了!不过陆经纪人一向都是很深明大义的:“放心,小的可不敢跟宋少抢人,早就帮你推了所有通告。”走到路口,见魏大青一个人杵在车前等着,问,“张晓呢?”
自从从Y市回来,宋辞便将张晓放在了阮江西身边贴身保护,大概是防着宋家和叶家。
“刚才来了个醉汉,蹲在保姆车前,说不见着常青就不挪地,张姐去收拾了。”
陆千羊惊呆了:“这是个脑残粉猖狂的世道。”又支使魏大青,“小青,让张晓速战速决,正宫娘娘在此,保驾护航是关键。”
魏大青不情不愿地去寻张晓。
停车的地方距景区出口有十多米的距离,半人高的灌木横生,冬天的白天很短,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转阴了。
“今年脑残粉特多,今天赶着巧就蹦出了三儿,一个比一个脑抽。”陆千羊倒退着走在前面,跟阮江西聊着,“以后不能让你单独活动,万一碰着个脑子有问题四肢又发达的可就麻烦了,你要有个差池,你家宋大少第一个拿刀砍我,非得——”
话未完,阮江西突然惊呼一声:“千羊!”
“嗯?”
她下意识转头,重重一棍就落在了头上,身体摇摇晃晃了几下,缓缓倒下,大片大片的血色很快漫过她半边脸颊……
“千羊!”
阮江西几乎跌跌撞撞,瘫坐到地上,颤着手去捂住陆千羊的头,大喊:“快来人,来人啊!”
“别喊。”男人嗓音压得很低,“听话,不要喊了。”
声音有些阴柔,像撕裂一般沙哑,男人扔了手上的铁棍,躬着身子走近,他带着黑色的棒球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只是黑框的镜片下,生了一双金鱼眼,盯着阮江西,眼珠有些往外凸。
这个男人,是冲着阮江西来的。
“快……”陆千羊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沾了一手的血,用力推开阮江西,“快、跑!”
阮江西却一步也没有退,只是动作慌乱地用两只手去按住陆千羊不停流血的头,颤着声音喊:“有人吗?”
这个傻瓜,刚才不跑,现在跑不掉了。陆千羊挣扎着起来,挡在了阮江西前面。
“别喊。”男人一步一步靠近,声音像烟熏后的嘶哑,眼底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常青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那么喜欢你,世界上谁也比不上,只有我是真的爱你,池修远他是个混蛋,他怎么能伤害你。只有我,只有我能保护你,不怕,常青,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这个男人精神有问题!
陆千羊几乎本能地后退:“她不是常青。”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男人,他抬脚重重踢向陆千羊:“谁也不能阻止我带常青回大燕,谁也不能!”抬起手,长长的针头露出来,他蹲下,满眼疯狂的阴鸷,“常青,不怕,我来带你走。”
“救——”
声音戛然而止,针头扎在了阮江西背后,男人抓着她的肩,将透明的液体缓缓推入,嘴里呢喃着,“常青,很快就不会痛苦了。”
“江、西。”
陆千羊满手的血,扒着地面,一步一步挪动,拖了一地红色的血迹,满脸温热的液体流进了眼睛里,她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见男人晃动的身影,将阮江西拖上了一辆货黑色轿车的后备箱里,然后,越开越远……
她挣扎了几次,又跌回地上,浑身都在哆嗦,手机反复摔落了几次才按到数字,屏幕上都是血。
“你个白眼狼,终于舍得联系我了。”
一字一顿,她几乎用了所有力气:“唐、易。”
唐易立刻便察觉到了异常:“你声音怎么了?”
“救……救……”声息渐弱,她说,“快救、救江西。”
眼睛缓缓合上,她倒在了路上,满脸的血,淌了一地。落在地上的手机还亮着光,有男人发疯般的嘶喊。
“你怎么了?”
“千羊,千羊!”
“你说话,你怎么了?”
“陆千羊,你不要吓我,你说话啊!”
“……”
不到片刻,天便完全黑下来了,一辆车开得很快,停在了巷子外,车上的人几乎跑着穿过巷子,脚步匆忙,慌慌张张地敲门。
男人打开门,似乎没有看见自己等的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
“宋少。”
神色局促,秦江极少这样大失方寸。
“什么事?”
秦江沉声:“出,出事了。”眼神慌促凌乱。
宋辞猛地抬眸,所有理智一瞬全部消失殆尽,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她怎么了?”
秦江满头的汗,几乎不敢看宋辞的眼睛:“阮小姐被人劫持了。”
宋辞身体重重后跌,撞在了门上,扶着墙,身子颤栗得厉害,重重喘息,他捂着衣领,大口呼吸,许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监、监控。”
理智不受控制,甚至是他的身体,似乎也在被摧毁,言语,动作,甚至是呼吸,全部都在抽离,他快要丢盔弃甲。
一个阮江西,真的能要了宋辞的命。
“我马上去调出所有路口的监控。”秦江顿了一下,“宋少,你要镇定,阮小姐在等你。”
镇定?如何镇定,阮江西三个字,从来便只能让宋辞方寸大乱。
他捂着头,眉头深锁,额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几乎快要站不稳身体,手撑着墙壁,修长白皙的手指有隐隐青色的脉络:“快、快让楚立人过来。”
字字惊颤,宋辞溃不成军,抱着头,身体摇摇欲坠。
秦江大惊:“宋少,你——”
“快!”宋辞揪扯着领口,呼吸急促,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轮廓滴下,嗓音撕裂,“快去!”
秦江只是迟疑了一下,转身出了屋子。宋辞病了,那种叫做阮江西的病症,除了她,别无他法。
“江西,江西。”
宋辞整个人,缓缓往后倒,苍白了容颜,失魂落魄。
情深为疾,石药无医,阮江西啊,是宋辞的病。
冬夜漫漫,冷风刮着窗,呼呼作响,昏暗的病房,处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唐易半蹲在病床边,抬手,蹂了揉女人紧皱的眉,他轻叹了一声:“就没有一刻让我安生。”
床上的人儿,大概是惊吓到了,不停地喃着:“江西,江西……”
“千羊,乖,不想了。”唐易拂了拂她的脸,心疼得不得了,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染血的绷带。
她一把抓住唐易的手,没有睁开眼,嘴里大喊着:“江西!”
“千羊,醒醒,千羊。”
“江西!”
她挣扎哆嗦得厉害,手背的针头被扯得渗出了血,唐易抱住她的肩,一遍一遍安抚:“千羊,没事了。”
“乖,不怕。”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江西,快跑!”绑带上的血又渗出来,她目光呆滞,怔怔地盯着唐易。
唐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清醒了吗?头还疼不疼?”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有些发烧,他将枕头垫在她后背,“你吓死我了。”他没告诉她,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简直想杀人。
陆千羊挣扎着要起身。
“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他起身,手却被陆千羊紧紧拽住,她仰着头,满头细密的汗,脸上毫无血色:“江西呢?”
“你先别管。”唐易扶着她的肩,将她扎针的那只手握在手里:“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脑袋缝了五针,伤口刚止住血,不要乱动,也不要瞎想。”
她木讷地一动不动,声音有些干哑:“我问你江西呢?”
“会找到的,有宋辞在,不会有事,在H市不会有哪个人会愚蠢到去动宋辞的女人。”唐易拍她的肩,轻吼,“乖,不要想江西的事,先养好伤。”
她摇头:“你不懂,正常人会忌惮宋辞,但一个神智有问题的人什么都敢做。”陆千羊抬头,看着他,“唐易,那个男人,他是个疯子,他什么都敢做的。”
“不准胡思乱想,只要人还在宋辞的地盘上,就不会——”
陆千羊突然一把推开了唐易的手,嗓音无力,她却掷地有声,只道了两个字:“狗屁。”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拔了针头。
“你做什么!”
本能动作一般,唐易拽住她就往怀里拖,他绝对不准她不拿自己的伤当回事,方才的担惊受怕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能要了他的命。
陆千羊回头,狠狠瞪他:“松手!”
松手?到时磕着碰着伤着了,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唐易抱得更用力了。
陆千羊二话不说,对着唐易的手,一口咬下去。
唐易闷哼了一声:“陆千羊,你还真不心疼我。”居然这么发了狠地咬!他没有放开她,手背被她咬出了一排血印也不松开,却是看见她挣扎得厉害,扯到了脑袋上的伤口,白色的绷带上立马晕染开一大片的红色。
唐易立马撒手了:“你别乱动了。”吼她,“你脑袋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不要命了吗?”
“不要了。”她说完甩头就走,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唐易追上去,拉住她:“你——”
陆千羊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别拉我,今天你要不让我出这个门,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一辈子和你势不两立,我绝对不食言。”
陆千羊这样的人,这样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把她的一辈子都搬出来了,分明平日里说话九分假一分真,这一次,居然三言两语让唐易心慌了。
“怕了你了。”唐易拉过她的手,擦掉她手背被针头扎到的伤口,蹲在她双膝前,将她的鞋给她穿上,“我不是要拦着你,外面冷,穿好鞋子和衣服,让医生先给你把头上的绷带缠紧一点。”唐易脱下外套,裹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夜深,风静,人影匆匆,屋里,灯光昏昏。
房门推开,秦江立刻上前:“Holland博士,宋少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Holland取下口罩:“很不稳定,精神信息全部紊乱,生命特征和身体意识都不受控,最大量的镇定剂已经不起作用了,我现在要给他做深度催眠。”
这一番专业的医学用语,Holland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讲出来,秦江只听懂了七七八八,却足够让他心惊肉跳,他知道宋辞病了,却不曾料想,一个阮江西,让宋辞这样深入骨髓,若不是他折返回来,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那他什么时候能清醒?”
“最快也要24小时。”
秦江几乎立刻否决:“绝对不行。”神色凝重,秦江强调,“宋少等不了那么久。”
Holland博士撑了撑鼻梁上的眼镜:“不要质疑我的专业。”
“不要质疑我接下来的话。”秦江语气不容置疑,他命令,“请立刻恢复宋少的精神意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最快时间清醒过来。”
Holland摇头:“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秦江言简意赅:“不需要建议,照做就是。”
“你疯了!”于景致还穿着医生袍,大概因为来得匆忙,头发有些凌乱:“深度昏迷,精神解离,还有行为意识在弱化,阮江西已经诱发了宋辞所有的病症,不能再耽搁了,不然,我们谁都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于景致眸光沉淀了一层漆黑的光影,“老师,我配合你,现在立马开始催眠治疗。”
“我再说一遍,”秦江冷了眼,“立刻让宋少醒过来。”
于景致喊道:“不可以!”
秦江面不改色,阴着一张脸:“如果你们不做,那我们只好另请高明。”
于景致冷冷相视:“秦江,我才是宋辞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比起阮江西,什么都滚边儿站!
秦江懒得废话,直接对门口的楚立人示意:“楚队长,把这位于医生先请出去。”刻意强调了一下‘请’。
楚立人完全面无表情,上前‘请人’。
于景致怒目:“你敢碰我试试!”
碰?楚队长可从来不会用那么温柔的手法,直接抬手,对着于景致那白皙纤细的脖子,一掌劈下去。
“你——”
于景致身子一软,楚立人一手捞住,就往外面拖了。
如此动粗,Holland完全目瞪口呆,他是西方人,见惯了绅士,哪里见过这样的粗汉,不可思议地傻眼,用别扭的中文说:“你们/你们粗,粗——”
也不知道是Holland中文不好,还是被吓到了,一句话拉拉扯扯都说不完整。秦江没有耐心,直接打断:“博士,请你明白,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我们宋少要的不仅仅是医生的专业,还有绝对的服从。”现在,我说最后一遍,“不计后果,让宋少立刻醒过来。”
Holland博士吐了一句英文,大致意思是‘我的天啊’,然后进了房间。
秦江等在门口,眉头死拧着。这次的事,闹大了。
张晓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忙。
秦江连忙问她:“开口了吗?”
“那个男人收了五千块钱,对方只让他引开我,是普通的流动现金,查不出资金来源,而且对方戴了口罩和眼镜,只能描述那人的基本信息。”张晓事无巨细,“三十岁左右,头发很短,微卷,皮肤偏黑,声音尖细,还有,他的眼睛是金鱼眼。”顿了顿,“那个男人疯狂迷恋阮小姐,跟陆经纪人确认过了,男人对阮小姐的言辞几近病态,我怀疑那个人有严重的精神病史,甚至,很有可能有狂躁症。”
精神病史加上狂躁症,此番,必定是凶多吉少。
秦江沉吟了许久,看向张晓:“不管阮小姐这次会不会有差池,你都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最坏……
若是阮江西有丝毫损伤,张晓只怕是在劫难逃。
她低头,一声不吭。
“楚队长,把这个城市翻了,最短要多久?”秦江问。
楚立人想了想:“三天。”三天已经是极限了。
“宋少等不了那么久。”秦江下的是死命令,不由分说,“最多一天,找不到人,我们都完了。”
楚立人简直想骂人。宋辞这个暴君,谈个恋爱,简直搞得劳民伤财,整个特种大队都没安生过一天。
当天晚上,H市所有出入口通道全部被查封,无论是谁一律禁止出行,大街小巷,警车肆行,街灯亮了整整一晚,统一穿着制服的警察满大街搜索,一直到天翻肚白都没有消停。
公园里,有晨练的母子,盯着警车。
小孩子就好奇了,还有点怕怕的:“妈妈,那个叔叔,他有枪。”
“那是特种兵叔叔,是警察。”
“电视里抓最大最大坏人的那个特种兵叔叔吗?”
“是啊。”
“特种兵叔叔现在在抓坏人吗?”小男孩好奇得不得了。
大人解释:“嗯,有很坏很坏的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特种兵叔叔要把他们都抓到牢里去。”
特种兵叔叔表示,他只是来给某位太子爷找女人的。
隔着几条街,拐进巷子口,绕过一片老居民区,最里面的是几栋筒子楼,建筑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男人裹着一件很厚重的大衣,低着头,头上的帽子拉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下巴,皮肤有些黝黑。
男人走得急,撞上了迎面过来的情侣。他一直手提着一个不透明的黑色袋子,另一只手抱着的一堆杂志与报刊,撞到后,杂志报刊掉了一地,对方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蹲下去捡地上的东西,低着头,帽子压得低低的:“没事。”
地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报刊杂志,封面上,全部都是阮江西,男人慌乱收拾的动作,好似十分在意。
“你是阮江西的粉丝吧,我也是呢。”
男人抬头。
撞见一双有点凸出来的金鱼眼,女人吓了一跳,躲进了男朋友怀里。
男人立刻压下帽子,低着头,抱着一堆东西转身拐进筒子楼的楼梯。
“我只要看见他,就毛骨悚然的。”女人见人走远了,对身边的男朋友道。
“以后离他远点就是了。”
女人不满地嘟嘴,小声地抱怨“他真是个怪人,成天戴着个帽子,大早上的出门还带着口罩,住那么高,楼梯间的灯坏了也不修,关门闭户的,连窗户都不开,昨晚我经过他家门口,里面还发出奇怪的声音,像女人的声音,怪吓人的。”女人挽着男朋友的手臂,“越看越觉得他想有病。”
“说不定是个神经病呢。”
“你别吓我。”
“我就吓你呢。”
年轻情侣嘻嘻笑笑走远了,筒子楼里的住户不多,大早上的,基本没有来往的行人,最靠里的旧楼,墙壁有些发霉,被前面的楼层挡住了光线,照不进一点阳光,昏昏暗暗的。
男人打开门,里面很黑,打开灯,整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隔出一片地方被帘子遮挡起来,满地的狼藉,外卖的盒子、空酒瓶子、食物的包装袋随处可见,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扇窗,不透光的帘子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光线。
她闻到了,发霉发腐的味道,
“咔哒!”
男人放下东西,走到床边,开了柜子上的一盏小台灯。
阮江西眼睛上的布突然被摘下来,她下意识要抬手挡住光线,却发现,她动弹不了,手和脚全部被捆住,她想要张口说话,却扯动嘴上贴着的胶带。睁开眼,然后瞳孔放大。
这间屋子的墙壁上,贴满了她的照片,有报纸上剪下来的,有杂志封面的,贴得密密麻麻,甚至顶部,粘了一张她的巨幅海报,那是常青的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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