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变得‘资质愚钝’。
他问:“理由是什么?”
白清浅笑:“秦老师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看着秦一路的眼睛,眸光煜煜生辉,她说,“我看上你了。”
这次之后,他一个月没有再去白家。
一月,已入冬。
“秦一路,外面有人找。”
秦一路置若罔闻,低头看着物理试卷,只是笔尖顿住了,没有再移动。
不大一会儿,白清浅背着个书包就进来了,晚自习的时间,教室里学生很多,她一进来,就安静了,几十双眼睛盯着,瞧好戏。
白清浅走到秦一路的课桌前:“跟我出去吧,我只占用你三分钟。”
秦一路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她苦恼,想了一下:“你不跟我出去吗?”俯身,猝不及防将小脸凑过去,“那我只好在这里吻你了。”
“砰!”秦一路猛地后退,撞到了后面同学的桌子。
说了一句抱歉,秦一路跟着白清浅出了教室,教室里瞬间就炸开了锅。
传闻不假啊,白家的小魔头看上了男神校草。
“有什么事?”
秦一路很冷漠的样子,白清浅很开心的样子:“明天晚上八点,我在中山塔等你。”
他想也不想:“我不会去。”
“你不来,我就不走。”她信誓旦旦,学着电视里,“我等你,山无陵天地合。”
这姑娘,完完全全就是耍无赖。
秦一路扫了她一眼:“别白费力气,我对你没有兴趣。”
她一副羞涩的样子:“我懂,我现在还没发育,摸着抱着都没手感,等我满了十八岁,长圆润了,前凸后翘了,你就有性趣了。”
“……”他傻愣住。
这小丫头,平时都跟谁学的荤段子!秦一路扭头就走,白清浅在后面吆喝:“秦一路,你一定要来。”
可是……
那天晚上,她等了他四个小时,他都没有来,中山塔的塔灯都暗了,他也没有来。
那天晚上,下了雪,好冷好冷,她缩成一团,蜷在中山塔下的观光车里,频频往外看。
突然有脚步声,白清浅抬头,笑脸一垮。
来的是中山塔的客服姐姐:“小妹妹,我们这里已经过了营业时间,现在要打烊了,你明天再来吧。”
白同学不开心:“姐姐,你知道我是谁吗?”把挂在脖子上的学生证递过去,“在下白清浅,边城白家的女儿!”
双手一拱,她学着武侠剧里的女侠,颇有风范。
边城白家……
客服姐姐被吓到了!
然后,不到十分钟,中山塔观光区的经理来了,又不到十分钟,中山路城管局的局长也来了。
今天晚上到底吹了什么风,怎么就把这小祖宗吹来了。
“都退下吧,别妨碍我等我男神。”
一干人等,退到百米之外,用视线实时监控。
然后,白清浅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从六点,等到了凌晨,雪越下越大,把来时的路都铺白了,她背着个大背包,手里抱着个盒子,缩在地上,吸吸鼻子,跑到观光车外面等,不一会儿冷风就吹红了她的脸。
她觉得秦一路再不来,她都要冻成冰棍了。
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发出很大的声响,白清浅猛地抬头,然后便笑了:“你来了。”
脸被冻僵了,她笑得一定很难看,不过,不妨碍她眉飞色舞好心情。
秦一路撑着一把伞,走过去,举高了伞,挡住风吹飞落的雪花:“回去吧。”
回去?她才不!
看了看手上的手表,白清浅小脸一皱:“已经过了12点了。”搓了搓冻僵的手,她将手表的分钟调回去半圈,然后笑吟吟地跟他说,“我的手表快了,所以不算数,今天还没过去。”
中山塔的钟声早就敲了,十二点已过一个小时,她却把时间调回了十一点五十五。
将手里的盒子捧到秦一路面前,她说:“秦一路,生日快乐。”
他握着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也快不记得,一月十七,是他的生辰。
中山塔的塔灯突然亮了,然后……
白清浅发现她的蛋糕塌了,她笑着的脸也跟着垮了:“来的时候跑得太急了,被压坏了,本来这上面有字的。”
秦一路看着她,一言不发。
白清浅想着可能是他嫌弃这个被压坏了蛋糕,好可惜啊,她做了一下午呢。把蛋糕放在地上,白清浅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献宝似的眨巴眨巴眼:“听大人说,生日的时候,要吃长寿面的,很长一根的那种,”打开保温盒,白清浅嘴角一瘪,“面放太久了,都糊成好多根了。”又可惜了,她学了好几天啊!
诶,出师不利,屡战屡败啊!白清浅低头,有点气馁了,却没有看见,秦一路渐进上扬的嘴角。
只能出绝杀了!
她在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条粉红色的……暂且称围巾吧,递到秦一路面前:“这是生日礼物,虽然有点丑,但是很暖和。”
这么丑,一头宽一头窄,一看便知道出自谁的手。
“真的很暖和,你试试。”见秦一路不说话,白清浅垫脚,将粉色的线织围巾围在他脖子上,因为蹲太久了,脚下一个趔趄。
秦一路扶着她的肩膀,粉色的围巾,缠着她的手,绕住了他的脖子,隔得很近,他问:“那个蛋糕上的字是什么?”
塌了蛋糕上,隐隐看得到他的名字。
她说:“秦一路,我喜欢你。”
秦一路突然后退,粉色的围巾掉在了地上,许久,他捡起来:“我送你回去。”
白清浅站着不动,可怜巴巴地看着秦一路:“我走不动了,站了六个小时,腿好像被冻僵了。”
秦一路皱眉,然后弯下腰,蹲在她面前:“上来。”
白清浅眼睛一弯,好开心好开心,收拾了她的面条,抱着她的蛋糕,就爬到秦一路背上,一双冰冷冰冷的小手抱住了秦一路的脖子,她沾沾自喜地摇头晃脑,问:“你会来,是不是因为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她不贪心,一点点也好。
秦一路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凌晨的夜,很冷,外面雪下得汹涌,没有暖气的地下室里,森冷入骨。
秦一路对着照片,自言自语:“我会去,只是因为,她是白正覃的女儿。”转身,将蛋糕与保温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唯独脖子上的那条粉色围巾没有丢掉,因为,太暖和了。
这天夜里,白清浅病了,高烧到三十九度,白正覃连夜从临市赶回来,看见床上烧得不省人事的女儿,杀人的心都起了。
“宝宝,很难受吗?爸爸再给你找医生来。”
白清浅摇头:“我不难受。”她抓住白正覃的手,瞳孔涣散,泪眼婆娑,“爸爸,要是有一天我闯了很大很大的祸,你会不会拿枪打我?”
白正覃吼她:“说什么胡话!”又对着门外吼,“快让张医生过来,要是我女儿烧坏了脑子,我崩了他!”
似乎,她父亲嘴里总是打打杀杀的。
白清浅红着眼,快哭了:“爸爸,不要随便用枪打人,会犯法的。”
白正覃见女儿掉眼泪,心疼坏了:“爸爸只是吓唬人,不会真开枪的。”端来温水,白正覃轻声哄,“乖,先吃药。”
白清浅摇头,哭得更厉害了:“你骗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哽咽,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用枪打死了那个检察官叔叔。”
“咣——”
白正覃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时候,她才八岁,第一次看见父亲握着枪,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杀人,只知道那个姓秦的检察官流了好多好多血,然后再也没有睁开眼。
一场病,来势汹汹,白清浅烧了整整一天,热度怎么都退不下来,白正覃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雪里等了六个小时,等的人居然是个小子。
第二天,秦一路便被‘请’来了白家,白正覃冷着脸,只说了一句话:“你敢让我女儿难过,我就弄死你。”
当天下午,白清浅才退烧,睁开眼时,秦一路便站在她床前,她咧开嘴就笑,头晕晕乎乎的,觉得跟做梦一样。
“好些了吗?”
“你来了。”可能烧太久了,脑子有点混沌,她脱口而出,“路路。”
秦一路愣了一下:“你喊我什么?”
她突然就哭了,泪流满面:“对不起,路路。”
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他的母亲便是这样喊他。
“路路,快松手。”
“放开我爸爸,放开!”
“你们别打他,别打他。”
“路路,路路……”
那时候,她才八岁,他也才半大,在那位检察官的葬礼上,他抓着她父亲的衣服,拼了命地捶打,她便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咬得鲜血淋漓,他用力推开她,撞在了棺材上,磕红了好大一块,她的爸爸便让人狠狠打他,那时,他妈妈哭着喊着,喊得便是路路。
“路路,路路,你们别打我儿子,别打了,路路……”
这次感冒,白清浅足足请了半个月的假,秦一路只被她父亲‘请’去了一次,再见到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好了。
白清浅大摇大摆地走进高三八班,又大大方方推开秦一路的同桌,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秦一路,这周末,你要不要来我家?”她特别补充,“我爸不在家。”
她知道的,秦一路有多讨厌她父亲。
说完,也不等秦一路回答,白清浅就打道回府了。
同桌瞠目结舌:“一路,你不是来真的吧?她可是白正覃的女儿。”可是整个云市人人忌惮的小魔头!
秦一路对着卷子,头都没有抬:“我知道,她是白正覃的女儿。”
“你这是在玩火。”
秦一路笑:“谁说不是呢。”
是啊,他在玩火。
周末,秦一路去了白家,白清浅还特地穿上一条新裙子,十几岁的女孩,青春洋溢,好看极了。
“题目你都会,我教你什么?”
白清浅很聪明,只不过她好玩,不好学而已。
明知如此,秦一路还是来了,以她的家教的身份。
白清浅想了想:“要不要教我生理课?”她解释,“今天生物老师上课的时候,我走神了,你给我讲讲男性的构造吧。”
男性的构造……
秦一路一时无语凝噎:“……”
见他不说话,白清浅思忖:“不好讲吗?”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秦一路身上扫了好几眼,她用期盼的小眼神看秦一路,“那看看也行,老师说这一章可以看图自学。”
看图自学……
亏她想的出来,白正覃平时忙,没有时间管她,她自学了太多东西,包括这满嘴的荤话。
秦一路扔了本高中数学给白清浅:“我去一趟卫生间。”
白清浅眼巴巴地跟着去,好兴奋的样子。
秦一路面无表情:“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清浅义正言辞:“我才不是去偷看!”她指天发誓,“我去楼下喝水。”
说完,她拔腿就跑下了楼,耳根子很红,不用说,肯定脑补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秦一路嘴角不禁上扬。
楼下,书房的门半开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秦一路突然停住脚,若有所思了许久,环顾之后,缓缓靠近书房。
不过几分钟时间,玄关处,传来声音。
“先生回来了。”
“浅浅呢?”
“家教老师来了,在楼上学习呢。”
白正覃脱下外套,径直走向书房。
“咣——”
一声巨响,白正覃推开书房的门,当场愣住。
书桌上的文件掉了满地,电脑砸在地上,碎了屏幕,男孩女孩抱成一团,衣衫不整。
白正覃怒红了眼:“你们在干什么?”
白清浅趴在秦一路身上,手还钻在他的衣服里,没有半点被抓包的自觉,说:“我们在做运动。”
运动?运动!
白正覃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包砸在秦一路腿上,暴怒:“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秦一路不说话,一双眼,深不可测。
倒是白清浅急了,从秦一路身上爬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腿,然后瞪白正覃:“爸爸,不关他的事,他打他做什么,是我强迫他的!”她一口咬定,“是我霸王硬上弓。”
十四岁的女孩,说起这话来,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白正覃的脸一点一点黑下去:“浅浅,你出去。”
她不出去:“爸爸。”
白正覃气急败坏:“出去!立刻!”
平时,白正覃宠女儿宠得没有底线,从未这样大发脾气过。
白清浅有点怕,一步三回头:“那你别欺负他,不然,我,”她威胁,“我就离家出走!”
“砰!”
门被白正覃重重甩上,他随即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指着秦一路的脑袋,眼里全是火光:“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他想弄死他吧,为了他的宝贝女儿。
秦一路语气懒懒:“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砰!”
一枪,擦过秦一路的肩,打在了门上,只要偏一分,他必死无疑。
黑白两道通吃的白正覃,杀人从来不眨眼。
“我女儿才十四岁!你居然打她的主意!”白正覃咬牙,眼冒凶光,“如果不是浅浅喜欢你,我一定现在就整死你。”
秦一路一步都没有退,站得笔直:“我知道,你要弄死谁,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就像当年一样……
“知道就好。”四目相对,鹰眸阴厉,白正覃狠狠盯着眼前不惊不惧的少年,“我警告你,在她十八岁之前,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剁了你的手。”
半月前的夜里,白清浅高烧不退,喊了一夜秦一路的名字,白正覃不是不想整死他,是不敢,他的宝贝女儿,他舍不得她难过。
门突然被撞开,白清浅心急火燎地跑进来,眼巴巴地看秦一路,满脸担心,见他好好站着,这才稍稍放心,回头瞪白正覃:“爸爸,你是不是打他了,我听到声音了。”
白正覃脸黑得十分难看,他女儿狠狠瞪了他很久,扭头立马满眼温柔地看秦一路,担心得不得了:“他打你哪里了?你有没有受伤?”
秦一路看着她,摇头。
这是他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一肚子心思全在别人身上,白正覃看不下去了,甩了脸色就出了书房。
秦一路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清浅赶紧捂住他的嘴,过去把书房的门关上:“我爸爸很狡猾的,他才没那么笨,怎么会把犯罪证据放在电脑里,而且他的电脑都做过专门处理,你开了机,他都会知道的,也查得到你的指纹。”她接着说,“上次我用我爸爸的电脑看****就被他抓到了呢。”
所以,她故意摔了电脑,故意打乱了现场,故意用暧昧转移了白正覃的注意,只是为了替他掩饰。
秦一路逼视:“你还知道什么?”
白清浅指了指书柜:“上次,你还动了那里的文件,不过,我帮你擦掉指纹了,监控也拔了,所以我爸才没发现。”
果然,她知道,知道他居心不良,知道他有备而来,知道他是为了对付她的父亲。
沉默了许久,秦一路牢牢凝视她的眼:“白清浅,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亲眼见过她父亲打死了他父亲,亲眼见过葬礼上他发了疯似的说要报仇,亲眼见他的母亲一头撞在了棺材上。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是黑教老大白正覃的女儿,而他是名极一时的检察官秦政的儿子。
白清浅抬手,握住秦一路的手,手指落在他手腕上:“我认得这个疤,是我咬的,当时我在换牙,所以这里有一个缺口。”
他手腕上有一个三厘米的疤痕,是她八岁那年咬的,在他父亲的葬礼上。
一年前,在校颁奖典礼上,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疤,她咬过的,怎么会认错。
秦一路猛地抽回手:“你既然知道是我谁,为什么还要引狼入室?”
白清浅脱口而出:“因为我看上你了。”
秦一路怔怔相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才十四岁大的孩子,眼神那样倔强。
她走近几步,站在秦一路面前:“路路,要不要我教你一个报仇的好办法?”她笑笑,跟认真的口吻,“我爸他最疼我了,如果你把我拐走了,不仅可以让他很难受,还可以得到他所有的家产,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最珍爱的宝贝。”她顿了一下,哽咽了喉,泪眼朦胧地看着秦一路,“所以,路路,我把我赔给你,你不要找我爸爸报仇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