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师父曾经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
“亚托克斯,你的剑是杀戮之剑?还是守护之剑!”
当时我的回答没有犹豫:“剑,原本就是用来杀戮的。所以我的剑,当然是杀戮之剑。”
我至今尤然记得师父当时的表情。
他苦笑着看着我,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也许,师父他认为我答错了吧,但是我始终认为我的答案是对的。
剑这种东西,制造出来就是用来杀戮的,我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出师以后,我背着巨剑,行走在世界各地。
我在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游荡,我在喧嚣热闹的市集中停留,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我在高高的山顶上向下眺望。
这期间,我见到了许多人,也杀掉了许多人,尽管他们当中有些人该杀,有些人并不该杀。
然而我没得选择,我的剑,便是那世间最饥渴的杀戮之剑。
巨剑出鞘的时刻,便是杀杀杀。
我只是单纯的为了杀而杀,我杀出了一片血海,也杀出了“暗裔剑魔”的威名。
一些富有的商人、王公贵族听闻我的名号,便愿意出最贵的价钱,请我出面帮他们搞定一些事情,比如帮他们护送一件昂贵的宝物,做他们的保镖,又或者,帮他们把某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永远除掉。
对于我来说,既能够满足自己永无止境的杀戮欲望,又能够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知道我沉浸于杀戮之中,到底是何时停止的。
但是,我知道,令我最终停止杀戮的,是她。
那一天,结束了血腥的任务之后,我身背巨剑,风尘仆仆地返回下榻的旅店,然后我就在店门口遇见了她。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干净、清澈,就好像一汪清泉。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我的时间好像蓦然停止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用颤抖的声音问。
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我没有抖过,在尔虞我诈的赌场里我没有抖过,在瓦洛兰大陆最有权势的人面前我没有抖过,然而我却在她的面前,额头冒汗,身体发抖,微微战栗。
“希尔薇雅。”她笑起来真好看。
我想,希尔薇雅,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名字了吧。
希尔薇雅是这家旅店店长的女儿。
当天晚上,我找店小二要了两大桶热水,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洗去自己身上的血污。然而不管我洗了多少次,那些浓重的血腥味一直停留在我的鼻尖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去市集上给自己理了发,又买了几件新衣服。
在此之前,我的人生一直与剑为伍,与血做伴,平时不修边幅,极少理发,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深山老林里盘踞的野兽。
这样的我,又怎么好意思去面对希尔薇雅呢?
此后,我推掉了所有的活儿,在这家旅店长住下来。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跟希尔薇雅渐渐熟识,我们俩之间的话也变得渐渐多了起来。
我喜欢她。
但是她喜不喜欢我,我却不敢确定。
因为潜意识告诉我,我配不上她,我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屠夫,配不上她这样纯洁无垢的女孩子。
这种情绪叫做自卑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正深深地陷入苦恼之中。
某一天,希尔薇雅突然问我:“亚托克斯,你的剑是杀戮之剑,还是守护之剑?”
听到她的发问,我猛然一怔,想必她也从邻人那里听闻了我茹毛饮血的事迹吧,所以才会向我问起我师父当年问过我的同样的问题。
我望着她的那双清澈的眼睛,用嘶哑的声音坚定地回答:“守护之剑。我,亚托克斯,愿意成为你的守护之剑。”
无休止的杀戮,我早已厌倦。
我渴望希尔薇雅的怀抱,就好像我背上的巨剑始终在苦苦等待着令它沉眠的剑鞘。
再后来,我跟希尔薇雅交往了。
我努力忘却那些曾经束缚自己的过往,忘记杀戮,跟希尔薇雅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宁静而幸福的时光。
从收起巨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暗裔剑魔,我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在希尔薇雅的帮助下,我努力克制自己体内的杀意,努力做到心平气和,我已经不再杀戮,甚至就连地上的一只蚂蚁也不忍心再踩。
我想,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的话,也不错。
如果,战火没有燃烧到我们这个小镇里来的话……
那一天,我早晨起来,听到了久违的喊杀声,听到了大火熊熊燃烧的声音,还有绝望的哭喊声。
我匆忙推开旅店的门,我看到外面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正在肆意砍杀无辜的平民,我看到重甲的步兵举着火把,手提屠刀,冲入平民百姓人家。
这群强盗!!!
瓦洛兰大陆上战火历年不断,而这一次又轮到了谁家?
愤怒,我感到了压倒性的愤怒。
我愤怒的不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而是他们欺弱怕强的本性,你们那么牛逼,欺负无辜的镇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们去刚诺克萨斯啊?去怼德玛西亚啊?
我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就要迸发出来了。
我转身回房,去拿我的巨剑。
在房间门口,我遇见了希尔薇雅,她冲我无声地点点头。
我读懂了她眼神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吧!”
她同意我去了。
顺带一提,我亲爱的希尔薇雅,她就快要成为母亲了。
我提着巨剑走出旅店,一声大吼,便将那群畜生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接下来我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浴血屠戮!
血花飞溅开来。
……
很多年以后,就在我和希尔薇雅的孩子已经成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们全家去了一趟艾欧尼亚。
一来是为了旅游,再来是为了见我的一位老朋友。
他叫无极剑圣易大师,姑且可以算作是我的师兄吧,我们曾经在很多年前交过手,我们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
只是我没有料想到,一见面,已经变成白胡子剑圣的易大师就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亚托克斯,你的剑是杀戮之剑,还是守护之剑?”
真是个无趣的问题啊,我耸了耸肩膀,对他说:“我的剑即是杀戮之剑,亦是守护之剑。”
说完之后,我俩拥抱在一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