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刺客的宿命就是——
刀下生,刀下死。
我叫泰隆,曾经是一个很有名的诺克萨斯刺客,人们都畏惧地称我为“刀锋之影”,曾经有仇家丧心病狂,悬赏1000个金轮要买我的人头,后来我把他们全杀了,将他们连同他们派来的刺客一起,丢进了诺克萨斯冰冷的护城河。我站在诺克萨斯高高的城墙上向下望,我看见那护城河的河水暗红如血,微风吹过,水面波澜不惊。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从前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已经放下屠刀,金盆洗手,做上了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你以为是山贼吗?理解错误,大错特错,这份职业当然不是山贼,而是中间人。
所谓的中间人,你大可以理解成“进步之城”皮尔沃特夫那些西装革履、口如悬河、滔滔不绝的房产中介,不过与那些房产中介不同的是,他们经手买卖的是房子,而中间人经手买卖的是人命。
人命多少钱一条?
在符文之地这乱世间,有些人的性命很值钱,有些人的性命一点儿也不值钱。
业内通常的流程是由雇主出价,再由那中间人负责寻觅符合价钱的刺客,至于刺客,只管拿钱取命便是了。
我,泰隆,作为一个在比尔吉沃特声名显赫的中间人,生意,自然是源源不绝送上门来的。
所以我只需要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价廉物美的刺客就好了,毕竟,做生意,最要紧的是赚钱嘛。一旦刺客得手,中间人从雇主手中得到的提成可是相当丰厚的。
我做中间人已经有十几年了,在我的手底下,形形色色的刺客们每一天来来往往,他们有的人现在还活着,有的人早就死了,或许醉死在温柔乡里,或许死在他们的同行手上,又或者,在哪一天的刺杀行动中不慎失手,抱憾身死,最后变成街边的一滩烂泥。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会有兴趣知道,这个人,他在一个小时之前是谁,他在做什么,他喜欢什么,他想要什么。我还见过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昨天刚得了报酬,兴高采烈地提着钱袋去酒馆里左拥右抱,肆意挥霍,醉死梦生,千金一掷,第二天晌午时分就身无分文,醉醺醺地出现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我,钱又花光了,给点新活儿做。
作为中间人,这些我都看惯了,习以为常了。
对我而言,他们都不是人,他们只是名为“刺客”的工具,替我干活为我赚钱的工具而已。
而在我的那些工具之中,奥拉夫无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奥拉夫是一个狂战士。
他以前似乎是弗雷尔卓德的海盗来着,后来不知怎么着,也许是海盗船沉了吧,身无分文,最后沦落到这里,在我手下做起了刺客。
强壮的体魄以及粗鲁的言行举止,奥拉夫的一举一动都跟刺客这两个字极不搭调。
而且他的风格——怎么说呢,跟其他刺客很不一样。
别的刺客讲究的都是“隐忍”、“潜伏”、“等待时机一击必杀”,通常也都在黑灯瞎火,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可是人家奥拉夫才不管这些,他都是大白天直接从人家正门冲进去的。不管是蓄养了大批打手的大户土豪人家,还是海盗窝、贼窝、黑帮大佬的大本营,人家奥拉夫都是端着两把单手斧直接冲进正门,凶神恶煞般一路砍杀过去,就如同那秋风扫落叶,鸡犬不留。
按理说,这个奥拉夫头这么铁,性子那么莽,我估摸着刺客这个活计他应该干不了多久,可是他在我的手底下竟然年复一年地干了下去,而且干得还很好。
这家伙平时独来独往,不喝酒不抽烟,身上的衣服也八百年不换,只一门心思攒钱。久而久之,想必已经攒下了一大笔钱。
我曾经试着问他:你平时又不怎么用钱,攒这么多钱来做什么呢?
奥拉夫回答说他要攒钱买一艘海盗船,他要把它命名为“冬吻号”,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似乎此前他沉掉的那艘海盗船的名字就是“冬吻号”呢。
怪不得那么努力攒钱,一艘船,怕是很贵,贵得要用命去挣。
别人不理解他,但我其实有点理解他。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理想,有的人的理想大一点,比如成为符文之地最强大的战士,最伟大的科学家,最厉害的将军,有的人理想小一点,或许是成功追到某个可爱的邻家女孩儿,又或许仅仅是得到一块可以填饱肚子的面包。
然而理想其实并无大小之分。
所有的理想都是这一刻在我们心中最大的理想。
比如奥拉夫这一刻,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努力攒钱买一艘叫做“冬吻号”的海盗船。
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跟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在守望之海和征服之海上放声高歌,放声大笑的时光也不要紧,最起码,只要看到那艘船,他就能够想起自己曾经的那帮兄弟们。
讲道理,奥拉夫干了这么多年刺客,杀戮甚多,积累的仇家自然也数不胜数。
几日前,作为中间人的我就收到了线报,说有雇主出了一大笔钱要买奥拉夫的人头,活儿被另外一个中间人接下了。为了保险起见,那个中间人一口气找了十好几个刺客,他们都是价廉物美只认钱不要命的。
这一回,我想,奥拉夫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出于中间人的行规,我却不能够出手阻止。
否则的话,消息传出去,我作为一个中间人挡了雇主的道,从今以后,道上就再没有雇主愿意找你做生意了。
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着奥拉夫去死。
就像往常一样吧,默默地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刺客们死去,不带一丝感情。
因为他们都是工具,我也是。
而工具是不允许拥有感情的。
但是,这一次,我却动摇了。
刺客们对奥拉夫动手的那一天,奥拉夫正坐在屋子里面烤火,在温暖的炉火烘烤下,奥拉夫眯缝着眼睛暖洋洋地打着盹,他惯使的两把单手斧此刻并不在手边,而是安静地放在窗台上。
刺客们蜂拥而至,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破窗而入,破门而入,有如蝗群。
他们抓起奥拉夫的单手斧,把它们丢到地上,他们向奥拉夫攻来,他们贪婪,他们不顾一切,就好像下一个瞬间,奥拉夫就能变成他们腰包里闪闪发光的金轮。
奥拉夫听得声音,一跃而起,然而他惯使的两把单手斧却叫刺客们丢到了地上,一时间他赤手空拳,无奈之下只得端起椅子勉强对敌。不多时,在奥拉夫的身上就多了十余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拼命挥舞着断裂的木头椅子。
他的身躯颤抖着,他的喉咙嘶吼着。
他不甘心,因为他还有理想没有实现。
尽管那个理想距离他是那么的遥远,但是只要理想还在,那么他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然而,可怜的奥拉夫,一个狂战士如果没有了斧子,又该如何去战斗呢?
他很强壮,但是在那些蝗虫一般的刺客面前,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就在奥拉夫濒临绝境的时候,一直藏匿在暗处的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出手了。
极速回旋飞舞的刀刃掠出,密集的刀雨在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
下一秒,满屋子的刺客倒下,站着的只剩下我和奥拉夫。
好多年了,我,刀锋之影泰隆,已经不做刺客好多年。
“你忘了!你可是中间人,中间人是不允许出手的!”奥拉夫皱着眉头朝我嚷嚷起来。
这个傻瓜,他难道不知道吗?我不救他,他可能会死呢。
我淡淡一笑,将奥拉夫的斧子丢还给奥拉夫:“中间人这生意,我已经做烦啦,不做也罢。”
“你为什么要救我?”奥拉夫在我离开屋子前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我也曾经跟你一样,固执地为了一个理想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当我从奥拉夫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走出,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我的面前似乎出现了她的幻影。
她是一个多么潇洒、明媚的女人,在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开朗自信的笑容。
那么多年了,如今,我早已记不起她的名字,只知道无数次她在我的梦里出现。
在我成为中间人以前,她就是我的理想啊。
直到那个理想在现实面前轰然破碎的那一瞬间。
我叫泰隆。
现在我又做回了一个刺客。
所谓的刺客嘛,就是——
刀下生,刀下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