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这话说的好。x”景宇知道慕昭霖的死讯定会传到慕雨蓉的耳朵里,所以连手头的政事都放下,特意来安抚她,正好一进门就听到她说的这番话,不禁夸赞。一时只觉得慕雨蓉样样都好,堪称完美。
景熙听到父皇的声音,“嗖”一下从慕雨蓉身上滑下来,理了理衣襟,规规矩矩,毕恭毕敬的朝着景宇行礼,“父皇万福金安。”
慕雨蓉要起来行礼,被景宇摁住肩头,“在你这里还弄什么虚礼。”另一只手摸了摸景熙的脑袋,“在外是君臣,在内是父子,拘着礼反破坏了父子之情。”
景熙嘻嘻一笑,抓住景宇的手,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父皇刚刚病愈,应多注意休息才是,万不可因为国事太过操劳,不然母后又要心疼了。”
要景宇说,他这两个儿子真是不一样。大的极其懂事,像个小大人,虽只有六岁,但却像是个十六岁的,总是说一些暖心的话,做一些让人温情的事。小的那个,也有四岁了,可是啊,就还是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事都不放心上,跟个没心没肺是的。可以说,两个孩子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
不过可能是景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这孩子心思重,太懂事,所以他相较于二儿子来说,还是更加疼惜大儿子。
景宇摸了摸他的脸,“好,父皇知道了,父皇不会让你母后心疼的。”又道:“去找弟弟玩吧,父皇和你母后说会话。”
“好,我知道你们要说悄悄话,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终究还是孩子,狡黠的目光投着童趣的灵动。
景熙走后,景宇坐在慕雨蓉身边,“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皇上你不会处罚芙儿吧。”慕雨蓉紧张道。按理慕雪芙这么做是于理不合。
景宇笑了笑,安抚道:“你放心,你父亲的药是他自己准备的,与旁人无尤。”提到她的父亲,景宇眉宇间漫上几缕忧色,“其实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朕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但他的罪责是在是太大——”
没等景宇说完,慕雨蓉道:“臣妾知道,父亲犯了这么大的罪,如果皇上不处置他,何以威震朝臣,又怎么能信服天下哪。”她慢慢的靠在景宇的肩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是非不分,不明事理的人,这些我都懂。他的罪责太大了,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觉得他确实罪有因得。芙儿虽然给了他毒药,但我相信是他自己服下去的,是他一心求死。你说的对,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安排了。”
“我怕你难过。”景宇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未梳髻,只拢在一旁随意绾起来,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菊花,如云墨发如一匹黑绸,触在手上有淡淡的暖意。
慕雨蓉的声音很淡,如月光逶迤的清光洒在人间大地,“他是我父亲,我自然会难过,不过我没有任何怨言,无论对你还是对芙儿,都没有。相反,我心里愧疚,愧疚我的父亲伤害了你,伤害了芙儿。不过,不管如何,他终究是我的父亲,我虽怨他,却不恨他。”
景宇嘴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傻瓜,你怎么能将你父亲的罪责揽到自己的身上?他是他,你是你。我分得清,宸王妃也分得清。”
略感慨,景宇道:“朕只是没想到宸王妃是镇国将军的女儿,还有襄阳侯,他们俩个居然都没有死。这叫做什么,应该是天不绝人吧。”
“我也没想到芙儿竟不是我的妹妹。”慕雨蓉笑容恬淡婉柔,旋即眸心渐渐暗淡下去,“父亲因为一种扭曲的爱而毁了芙儿一家,芙儿一定恨毒了他,也一定不会再认我做姐姐了。”
景容不以为然,温柔抚慰,“不尽然,你说她为何要给你父亲一个痛快,我想一部分是她对你父亲还心存一分不忍,另一部分应该是为了你。她知道你身为皇后,不能求情,知道你为了避嫌,不能那么做,所以便替你做了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慕雨蓉轻轻的闭上眼睛,有温润的光芒爬上她的脸面,“是啊,她也是为了我。”慢慢睁开眼睛,如桃花绽放在眼里,蒙着露气,深深的凝视着景宇,道:“阿宇,谢谢你,谢谢你的宽容,谢谢你的爱护,谢谢你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处境,依旧站在我身边做我的依靠。”
景宇百般爱怜,“蓉儿,你总是将我的承诺当成我动情之言,却不是从心底真心去相信。没有关系,我们有一辈子,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我有多爱你。”
慕昭霖是罪人,但他始终是皇后的父亲,刑部没有将他丢去乱葬岗,通知了家人给他收尸安葬。下葬那一天,慕雪芙进了宫。料理完所有的事,她就要离开皇城了,虽然皇上准许他们留在京城,但过了几年逍遥自在的生活,倒不喜欢皇城到处约束的感觉。
这一次她是专程去见慕雨蓉,从在金銮殿上审问慕昭霖那天起,慕雪芙就没见过她。她觉得走之前还是要来看她一次,有些话必须要说。
通往未央宫的道路,干净的没有一片落叶,引着她通往皇后宫里的两名宫娥对她毕恭毕敬,垂眉顺眼,很有规矩。
如今这后宫也不像以前一样了,景宇将前朝清理干净,顺带也将后宫清洗了一番。像太后的人,还有曾在皇后受难时踩上一脚的人,都统统处死了。
景宇这么做,一方面是清理后宫余孽,另一方面也是为慕雨蓉立威。
平时慕雨蓉太心善,对待任何宫人从不苛待,使得有些人反而轻视了她。而景宇这番作为,也让整个后宫再无人敢对皇后有任何小视。
虽然已经知道宸王妃不是皇后的亲妹,可谁又敢有半分怠慢哪,自然是恭恭敬敬。
皇宫内院雕梁画柱,行走在长廊,目光所触之处皆是美景。以前她走路从来只想着目标,却忽略了走过来的风景。今日一见,才发觉其瑰丽景色。
长廊十字路口,从前方横穿过一队捧着鲜花花盆的宫女,见到慕雪芙,连忙放下手中的花盆向慕雪行礼问安。
慕雪芙叫起,悠然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却被人喊住,“宸王妃留步。”
一声柔柔的声音,使得慕雪芙猛然回头,这样的声音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声音太像她的母亲了。
看清叫住她的人的面目,慕雪芙心头一滞,竟有六分与母亲相像。只是这女人很年轻,看上去也就比她大上一两岁。
“下贱的东西,不想活了吗?宸王妃也是你叫的?”带着她的老嬷嬷上前就掐了那个宫娥一把,嘴里还咒骂着。
慕雪芙扬了扬手,示意她停手,看着与母亲想象的女人道:“你是谁?为何叫住我?”
那女人被掐的险些掉下泪,又不敢,只在眼眶里噙着。她楚楚的目光望向慕雪芙,恭敬的跪在地上,“回宸王妃的话,奴婢曾是罪臣慕昭霖的妾室,奴婢只是想问相爷他是否安好?”
慕雪芙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那个她曾经从房顶上偷窥的女人。也就是慕昭霖后来纳得那位娇夫人,听说最为得宠。当时她只看到了背影,未见到脸,原来她的脸竟那么像母亲,甚至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像。
看来她还不知道慕昭霖已经死了的消息,所以才会向自己打听慕昭霖的消息。
慕雪芙挥开他人,只留她与自己说话,“你倒是长情,这个时候还惦念着他。”
上下打量着她,慕雪芙妙目轻轻一转,“你现在这样,间接也是拜他所赐,难道你不怨恨他吗?”
娇夫人柔和微笑,似唇际拢着和煦的春光,“相爷对我有恩,救我于烟花之地,又对我宠爱有加,我怎会怨恨他?他虽犯了大错,但于我,没有再比他再好的人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娘亲的笑容竟如出一辙,都是恬静而美好,慕雪芙不禁有些看痴了。也明白慕昭霖为什么将她从烟花之地带走,只因她长得像母亲。
娇夫人,在慕昭霖心里她应该是母亲的替身吧。
仿佛猜透了慕雪芙的心思,她轻轻一笑,道:“王妃是想说我只是王妃母亲的代替品吗?”她很坦然,“我确实是,从相爷将我带回相府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给我赎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像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明白自己的价值,只是我一直以为相爷心爱的女人是原配夫人,直到最后才知道,原来相爷心爱的女人竟然是镇国将军夫人。”
“做一个替身你甘心吗?”她这种淡然倒是让慕雪芙很是欣赏。
“有什么不甘心的?总比一双玉臂千人枕要好的太多。”娇夫人笑的有些苦涩,眉宇间微微一动,仿佛有不好回忆的片段从脑海中掠过。
禀了禀气,她攥起了手心,“王妃可以告诉奴婢相爷他现在如何?”
慕雪芙直言道:“今日已经下葬了。”
眼中有泪花闪烁,娇夫人却自始至终含着笑,“死得痛苦吗?听说皇上处以他凌迟。”
慕雪芙道:“不痛苦,一眨眼的功夫,没怎么受罪。”
娇夫人璀然一笑,“那就好,那就好,不用受千刀万剐的折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转过身,不知往哪里走,只喃喃如梦呓,“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