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距长葛不过二十多公里的路程,骑快马半日即可来回。而郑忽率领着百余人的队伍,携带着细软财物,不但拖慢了速度而且还要谨防盗贼的侵袭。
不要以为这个时期民风淳朴,即便有盗贼也不敢劫掠一国公子。与之相反,此时的亡命之徒极多,这些人或为名或为利,行事全不顾后果,只要开的价码合适,别说是一国公子,就是面对一国国君时他们也敢于亮剑。
像后来的晋幽公、楚声王皆是被盗贼所杀。
而且来说,此时的盗贼以规模大、破坏性强著称,比如后来的鲁国大盗展跖振臂一呼,就能拉起将近上万人的队伍,横行于齐鲁之间,无人能制,惹得各国国君都对此头疼不已。
就连荀子都感叹道:“盗跖吟口,名声若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
后世太史公更讽刺说:“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所以,李悝在魏国变法修订《法经》时便开宗明义的讲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由此可见,此时绝不是后世想象中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世外桃源。
反而有着极高的犯罪率。加之私斗成风,很多人在家乡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便开始了亡命天涯落草为寇的生活。
当然也有些人确实是生计所迫,毕竟在这个还未开启编户齐民的时代,人口流动自由,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这种思想的鼓动下又进一步加剧犯罪事件的发生,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后来商鞅在秦国变法首先就是编户齐民,制定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然后辅之以什伍连坐制,使得秦国犯罪率大为下降,人人是守法耕战的良民。
而反观山东六国,游侠任气成风,一言不合便持剑杀人,民皆无耕种之心,自然国力日削。
韩非子将“侠以武犯禁”提升到政治层面绝不是危言耸听,它是有着深厚阶级基础的。
故而,郑忽一路上也在思考自己食邑的治理方针,毕竟如果不能创造一个好的营商环境,他的赚钱计划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左右斟酌权衡之后,郑忽最终还是决定照搬秦国的制度,虽说秦制失之严苛僵硬,但是它却为秦国夯实了统一天下的基础,即便是后来的汉朝也继承了秦国的制度。
可以说,在此时秦制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是被两个朝代证明了的正确道路,郑忽自然不会傻到将之抛弃。
走走停停,郑忽一行谨慎的提防着盗贼侵扰,也得亏新郑到长葛一路之上皆是平原,没有大股盗贼啸聚生存的土壤,即使有小股的盗贼,见郑忽皆是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也收起觊觎的心思。所以郑忽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有惊无险。
看着近在咫尺的长葛,郑忽心中也不由得荡起阵阵豪情。
来不及作过多的感慨,只见士卒引着长葛令并携一众属官稍低着头、一路小跑的到郑忽身前,作揖行礼。
郑忽两手扶住长葛令的肩膀,制止了他行礼的动作,并示意其他的属官不必多礼。
属官们对郑忽并不熟悉,也不知道郑忽的性格脾气,见状也不知道这礼是不是该继续行下去,一个个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低头垂立在道路旁边,把目光瞟向了长葛令。
郑忽见此情形,便开口道:“二三子皆吾肱骨之臣,何须见外,折煞小子了!”
众人听郑忽如此谦虚,心中已生一丝好感,面色稍霁,却仍不敢有丝毫得色,齐声道:“世子厚爱,吾等无以为报!愿做牛马供世子驱使。”
郑忽闻言,不再多说,便让长葛令为他一一介绍。
虽说长葛是郑忽的食邑但因为原主刚及弱冠,受封不过一年,还没来得及到食邑巡视就被郑忽捡了个漏,所以这次算是首次相见。
郑忽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长葛令是他母家之人,唤作邓方,算是他母亲的族侄,因为与邓国公室的血脉联系已经极其稀薄,故而跟随他母亲陪嫁到郑国。
后来,郑忽的母亲见邓方为人忠厚可靠,便向原主推荐让他来打理长葛。
说起来,像这种诸侯子弟在自己的领地上安插自己母家的人在这个时期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制衡地方派系的有效手段。
毕竟聪明的统治者在一个派系做大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拼命扶植一个派系,这样才能强化他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核心作用。
而在不具有文官集团生存土壤的时代,扶植外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远的不说,就说秦国昭襄王时期,以魏冉为代表的楚国派系在秦国朝堂上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这些楚人非但不心向故国,反而不停的叫嚣着要攻打楚国
故此,未尝不能从郑忽对待邓方的态度中窥见一些别样的意味。
“此人乃是吾之令丞,陈奚”邓方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引着郑忽走到迎接队伍之中,指着刚刚紧随邓方之后的那人道。
话音刚落,那名叫做陈奚之人向前一步,急忙行了一礼才开口道:“见过世子!”
郑忽见此人面容虽有些黝黑,神采却是奕奕,见自己时唇边两撇胡须的颤动仿佛诉说着内心的激动。
“这应该是邓方的副官。”郑忽心道。
坦然受了一礼,郑忽虚扶一把,口道:“不必如此多礼。”
陈奚口称不敢,垂头及胸,退回原位。
“此乃长葛尉黑子”邓方接着介绍到。
郑忽知道这应该算是长葛的卫戍司令兼警察局长了。
接着邓方又将后面的人为郑忽一一作了介绍,郑忽也都受了他们一礼,算是将主从名分定下。
天色已不早,邓方告罪一声,请郑忽前往邑中歇息。
郑忽闻言,自无不可,命队伍打起精神准备进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长葛行进,前方引路的官吏略显局促,而后方的士卒虽强打着精神却掩盖不住面露的疲态,即便是拉车的战马也不停的摇头打着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