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送请帖的侍从便回来传话:“大人们说,晚上一定赴宴。”
“我知道了。”叶宛卿点头。
侍从欲言又止:“属下在街上遇见大公子了……”
“辰曦?”叶宛卿问:“他在何处?在做什么?”
侍从干咳了一声:“大公子在街上闲逛,边逛边买东西吃,身后,还跟着一大串孩子,看起来玩得特别开心……”
叶宛卿淡声道:“他无事便好,别的,都随他去吧。”
说完,她转头指挥厨子和侍女准备晚宴。
傍晚。
日头刚西斜,府中便迎来了赴宴的客人。
喝了药,又睡过一觉之后,楚安澜总算恢复了大半,整个人又活蹦乱跳了。
他穿着白日里那身精致艳丽的锦衣,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
衣衫,里里外外都拿熏香熏了一遍。
因担心气色不好,怕气势在一众官员面前处于下风,还偷摸让叶宛卿给他薄薄上了层胭脂。
往夕阳下一站,皮肤白中透着粉,别提有多春风得意……
进门的官员,都笑着道喜:“世子,贺喜啊。”
“同喜同喜。”楚安澜笑盈盈地应下:“前厅已经备好茶水,进去喝茶,别客气。”
官员们笑着进门。
很快,叶辰霆的马车也停在了宅院门外。
一同下马车的,除了叶辰霆,还有陆继廉。
见着陆继廉,楚安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大舅哥,回来了?陆大人,本世子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院内,有人探头往外看。
陆继廉面色平和,声音淡然:“世子与郡主盛情邀请,在下理当赴宴。”
“盛情?”楚安澜扬了眉梢:“我何时……”
“安澜。”叶辰霆适时开口:“大人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吧?进去陪客人吧。”
楚安澜点头:“走吧。”
三人一起进门。
晚宴,还算热闹。
宴席上,几个年轻些的官员纷纷给楚安澜敬酒:“恭喜世子,认了个乖巧可爱的义子。
祝小公子茁壮成长、万事如意,未来才高八斗、金榜题名……”
楚安澜以水代酒,举杯:“祝福,本世子就替小凤年收下了,不过,我不求他才高八斗、金榜题名什么的。
我与世子妃,只盼着小凤年能健康快乐,自由自在便好!”
有官员笑道:“世子是豁达之人,但行豁达之事,顺心如意便好。”
“是这个理儿。”楚安澜眉眼含笑。
几桌的人,推杯换盏。
这座宅院,还是头一次这般热闹。
酒过三巡,已经夜幕时分。
侍从悄然进来,将灯笼与烛台皆点上,而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灯光下,楚安澜笑容格外灿烂。
聊到开心处,他亲自进了趟内院,将吃饱喝足、格外乖巧的小凤年抱出来给众人看。
他抱着小凤年,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这孩子,乖吧?”
一个年长的礼官道:“比世子小时候乖。”
“这话就不对了。”楚安澜扬眉:“本世子小时候可乖了,人见人爱。
一次,我父王带我出门踏青,还差点被人拐走呢!”“我记得这事儿……”一个年迈的大人睁大浑浊的醉眼:“那时世子才三四岁吧?
那日,我也陪夫人去踏青。
王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世子丢了。
后来,此事还惊动了皇上,皇上又命人去找。
从上午找到半夜,结果,在一位女眷的马车内找到熟睡的世子……
找到人后,王爷抱着世子哭天抢地一通,心疼得皇上赐了好多补药,哈哈……”
“我父王是得了赏赐,我可就惨了。”楚安澜轻拍着怀里的小凤年:“我睡得正懵呢,他二话不说就揍了我一顿……
那时,我分明也是受了惊吓的啊。
起初,那人贩子见我长得乖巧可爱,就诱哄着我跟他走了一段路。
我发现他不对劲后,转头就跑了。
当时,他追着我跑了好久呢,还跟人说是我家下人,奉我母亲的命带我回家……
我被吓坏了,才钻进别人家马车里躲起来的。
那人当时拿了根马鞭,挨个儿马车敲了一遍,别提有多吓人……
从那之后,我父王便觉得,乖巧可爱的孩子没用,还不如当个混不吝。
至少,脾气坏些,一般人也不敢惹我。”
有人附和:“有世子这样的长辈护着,应当无人敢欺负小公子。”
“那是!”楚安澜意气昂扬:“本世子护着的人,谁敢欺负?他只需在我这哥义父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再自由自在地过一生便好!”
无忧无虑长大……
自由自在过完一生……
陆继廉捏紧酒杯。
烛光将他的眸色照得浅了几分,像是结了一层薄冰,然而,那层薄冰在映上笑容璀璨的楚安澜时,又一点点碎裂……
楚安澜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自幼起,便在父亲的教导之下学习如何做一个克己复礼、端方文雅的大家公子。
他从未大声说过话,从不曾在人前开怀大笑过,更别提如楚安澜这般,形容灿烂,无所顾忌地在人前说起幼时糗事,再前俯后仰地大笑。
这样看,楚安澜好像也没有这般讨厌。
又或者,其实,自己从未真正讨厌过楚安澜。
想除掉楚安澜,只是想除掉拦路的障碍物……
这种认知,让陆继廉觉得烦躁。
他仰头将杯中清酒喝光,把目光落在了楚安澜怀里的小凤年身上。
烛光里的婴孩,小小、软软的,被崭新的襁褓包裹着,挥动着又瘦又小的拳头,一直盯着楚安澜,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说得久了,楚安澜便低头笑着对他打了个响舌。
接着,便笑得更欢快了。
那孩子,喜欢楚安澜。
“他不喜欢我……”陆继廉抓起酒杯,仰头将刚续上的酒一口喝光。
正当他要再续,手就被按住。
叶辰霆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能再喝了,继廉,你今夜已经喝了许多。”
陆继廉垂眸望着面前摆着的两个空酒瓶:“人生难得一醉,再多一杯又何妨?”
说着,他又喝了一杯。
叶辰霆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无声地拍了拍陆继廉的肩膀。
又一杯酒下肚后,陆继廉才垂眸开口:“陆家上下,都是无趣的人罢?而我,则是那个最无趣的……”
叶辰霆抿唇未语。
陆继廉又自嘲地笑了一声:“无趣之人,又如何能得到别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