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步入深秋,陵江已经褪去了酷暑,带着蒸腾热气的雨很识趣的停下,释放了陵江市民的脚步。
白梨到陵江的时候,就给邮局拨打了电话,邮局说快递员已经拿着包裹进行了第三次配送。
负责的要命。
白梨感恩,便打车到已经拆迁的老城区小楼,烟尘弥漫了整座古道,那吵吵嚷嚷的建筑工程还在进行着。
快递员说还有五分钟就到。
白梨便坐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买了一瓶桃汁等待。
偶尔她会忧愁的看一看时间,毕竟下一班车会在两个小时后发动,她必须要坐上,才能在晚上回到北城。
铺满灰尘与建渣的道路上,有几个附近的孩子拿着风车跑动。
孩子们童言无忌,说着附近大人发生的事情。
“太吓人啦,我爸爸不让我过去凑热闹。”
白梨穿着白色的裙子,在木凳上做了很久,才依稀听见建筑队的大门有喧闹的人声。
快递员就在这时到来。
拿着她的包裹,查看了她的身份证,留存拍摄后,转身离开。
这一切其实都挺顺利的,白梨捧着包裹微笑,又听见那边的吵闹声愈来愈大,好像打起来了。
还有孩童哭闹的声音。
她不喜欢看热闹,但那边是唯一通向主道的路。
白梨的小脸镇定的要命,内心却有点慌。
生怕他们打架的时候,有东西飞过来。
这一天的陵江虽然没有太阳,但云很洁白温柔。
老城区的居民似乎都回来了,从争吵的话语中能听出是工程赔款出了问题,私人老板购买的土地使用权,还有一部分答应搬走就给的赔款,未赔给居民。
时间一长,大家怕老板跑路,就纷纷来闹。
秋天的风像是上一年冬天化出来的一样,冰凉凌冽。
十几个人站在零时搭建的大门前抗议,但并不团结。
白梨的目光落在人群最外边的男人身上,他抱着一个盒子闹得最大声,“我妈就是被你们给逼死的,当初要买我们家房子,我妈没同意,我看你们急,才把房子卖给你们的,这下钱也不给了,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但即使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众人还是时不时用鄙视的目光看待他。
大胆点的,已经出声辱骂。
“不要脸的东西,我要是他我就不回来了,不孝。”
白梨此时正离人群最近,她听见男人辩驳:“我家少钱了,我凭什么不能要?”
一言激起了其他人更大的不满。
“你要你的,你有本事正大光明的要,借钱让小辈还,还把老娘的骨灰刨出来卖可怜,你不怕被雷劈啊!”
那男人语塞,瘦弱长着满脸的胡渣,看起来狼狈,却满嘴的油光。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干脆不理这些人,只顾着要钱,“里面的人听着,再不给钱我就把我老娘的身灰洒在你们工地门口,我看到时候你们嫌不嫌晦气。”
人有劣根性,被私欲冲昏了头脑,就会做出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男人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挑战了淳朴居民的人伦道德。
有些控制不住的青壮年,都想一脚给他踢出去。
老城区有这种人,太丢人了。
白梨慢慢挪动着步子,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可当她的余光瞟过那个枣红色的木盒时,她听见自己心脏难受的无限往下坠落。
那尊木盒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确实是刚刨出来的,有点渗人。
但白梨不怕,因为这个盒子她见过。
在梦中。
在方野捧着骨灰盒,站在大雨里吐血的那个梦中。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盒子连最细的花纹,都能和梦里的契合上。
她茫然的看着这一切,想要找个答案。
有个老年人杵着拐杖,满脸愁容的对着儿子说:“给小野打电话吧,这方文贺太不像话了。”
或许是人老了,最看不得不孝顺的人,他气的直咳嗽。
旁边的人劝阻,“别打,那孩子上大学,好不容易去读个书,让他安心读吧。”
这些善良的话顺着秋风蔓延在空气里。
白梨咬住唇。
心脏揪着一样疼痛。
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残忍、可恶到这个份上。
喧闹声还在继续。
有人已经开始砸门,从铁皮的门洞中,工地的人偷窥着外面的情况。
方文贺有几分鬼机灵,他伸手去撬骨灰盒上的木钉,把工地的负责人吓得一下打开了大门。
“有话好说,各位都是知道的,我们老板刚刚在忙,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不知道这种拖延手段用了多少次,大家都不太信任,上前围住负责人不让他走。
方文贺几下就翘掉了钉子。
白梨死死握住手心,想要冲上去。
快递员没走,也在看热闹,见状直接把她拉住,面色沉重:“知道你们年轻人热血,但别过去了,等一下磕着碰着谁也说不清,他不会洒的,洒了就要不到钱了。”
谁说不是呢?
做工程很赚钱,赚钱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信一些说法,他们不是没脾气,但凡真激怒了人家,人家有的是办法继续拖下去。
白梨站在门廊下。
觉得这一幕好刺眼睛,扎的她神经都疼,却又不得不时刻看着那个盒子,这是方野的奶奶,更是那人的亲妈,他居然一脸无所谓吗?
杂乱无章的闹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以现场一个个拿现金的方式结束。
正如快递员说的,方文贺没有真洒骨灰盒。
白梨松了一口气。
可方文贺下一秒的做法,却让人心惊。
他数了数拿到手上的钱,似乎捧着盒子不方便,还将盒子搁置在地上。
任由底部接触烟尘泥泞,像一个老人最悲凉的结局。
这一幕寒了所有人的心。
白梨眼眶都气得湿润,她顾不得安危,也不顾不得返程的车票即将到点。
冲过去双手抬起了那个盒子,不嫌脏的用手擦掉肮脏的泥泞。
这老人很好很好。
是方野在乎的人。
她不能允许在她面前落得这种下场。
白梨说:“你这样对待已故的人,不觉得很可耻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