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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国丧
作者:西陵小珩更新时间:2024-11-30 11:16:46

胥盛,以青黑为肃穆,以明黄绛紫为尊贵,以红粉为青春,以白色为哀伤;祝由之术,破邪、驱鬼、降蛊、安魂、求子;施展祝由之术的祭司一身青黑色服冠,那高大的男子手中所持的是白色的灵幡和穿了铃铛的玉碂,头上的发冠形状是千万条蛇的蜷曲,如同火焰般狰狞。

他站在渭陵前的祭坛上,在孝和眼里是以一种独特的,带着哥特风格的肢体动作在起舞,手中的玉碂每晃动一下他听不懂的咒语便提高的声音,玉碂的声音,凄凉、哀婉却又冰冷。

他的发浓密且长,古代男子都蓄长发,孝和见怪不怪了,可他的却如女子一般,在舞蹈中随风招展,与那飘着貂尾、雀羽的灵幡相互纠缠。

在场的所有人都跪在那里,除了孝和与风凌尘,他如同睥睨天下的王者,忘却自我的发疯的舞蹈,他似乎是在招魂,跳着舞步一点点的挨近喻青帆尸身的棺椁,却又猛地跪下,张开双臂舞动,折磨着自己的身体。

孝和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他们虔诚的神情如同信奉皇权那般的尊敬,这是祭司的魅力吧,他用祝由之术独有的舞步让天下人对他怀有崇敬和恐惧。

渭陵本是公主陵,因山脚下一条清江酷似渭水而得名,因为胥盛几代子嗣并不茂盛,且公主极少,所以这公主陵自建国起便只有两位公主,安葬在最西侧。

为了将喻青帆安葬在城郊,又以示皇恩浩荡,风凌尘特地将喻青帆葬在了渭陵的最南坡,这里是地势最高所在,眺望着西北的方向,用来纪念喻青帆征战西北多年的功绩。

金丝楠木——只有帝王之家方能使用的棺椁造材,风凌尘令工部择了上佳的打造了一口棺材,喻青帆安睡在里面,准备下葬。

祭司的舞蹈结束了,他接过绛紫色织锦的云图缎巾铺在了棺材上,四周列做的一百八十个和尚开始嗡声震天的念着超度的经文,让人心慌。

“入镇钉!”

秦素映跪在棺前,看着那七根三寸长的镇钉一根一根的被钉入棺材,每一声的敲打在寂静的山岭前带着回响敲击她的心,鲜血淋漓。

“你们走开!把青帆还给我!”秦素映疯了一般的起身去阻拦,那些镇钉每钉入一根似乎就像是将她与喻青帆远隔了一个天地。

身边的人不敢死命的拖拽秦素映,怕伤了她,也觉得这个年轻的未亡人如此的可怜,只见她握了拳头在那棺材板上猛锤着,喊道:“你起来!喻青帆你给我回来!”

孝和再也受不住这样的场面了,她心口绞痛,看着秦素映被拖走,盛装着喻青帆的棺椁下葬,“孝和,回去吧,你脸色很糟糕!”

喻孝和第一次感觉到了腹中的生命,似乎在动,可能是自己的哀伤她也感觉得到了,碧桃和丹杏扶着她回了轿辇之中。

举国守丧三日,这已经是最高的礼节了,皇帝对于喻氏的恩宠天下人都看在眼中,只是喻青帆死去的喻氏是否还能那样的权倾朝野,外人眼里还有喻后,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喻氏还有喻青帆的嫡子,可在孝和的眼里,他没了哥哥,已经是痛不欲生。

从渭陵回来,孝和窝在内殿的床上偷偷的抹眼泪,她想尽量避免过度哀伤,伤及孕身,可今日渭陵的情景却是不停地在眼前浮过,尤其是秦素映痛彻心扉的哭喊,犹在耳边。

天色暗了,内殿连灯都没掌,因为没人敢进去打扰皇后,直到风凌尘过了来,门口的碧桃和丹杏方才得了救星一般。

“皇上,劝劝娘娘吧,自从渭陵回来,便一直只身在内殿忧伤,也不让奴婢们进去伺候!”她手里还捧着安胎药。

“交给朕吧!”风凌尘端着药碗,将内殿装着夜明珠的盒子打开,霎时如同白昼,暗中抹泪的喻孝和连忙用帕子拭干脸上的泪痕,可她一双眼睛却是哭的红肿。

“我记得你一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匹马,唤作胭脂,可还记得?”

风凌尘吹着手里的药说道,“胭脂还是我做皇子时的爱骑,温顺且日行千里,当时他很想将胭脂要了去,我并不舍得,对他说,待他攻下北夷山便赏给他,后来我才知道,那匹马是青帆要送给你的,他说你善骑术,总缠着他要一匹汗血宝马,可他见过的大都过于烈性,唯有胭脂与众不同,遂想尽一切办法想送给你!”

或许是自己太哀伤了,还是喻青帆对于与自己姓名相同的少女太重要了,孝和似乎看得见她的记忆,历历在目。

风凌尘抚着孝和的背,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她,宽慰道:“青帆如此疼爱你,若是知道你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哭成这样,他可能安心?”

孝和终是哭了出来,转身扑进了风凌尘怀里,他拿了帕子擦了擦孝和脸上的泪,“好了,哭出来了,把药喝了,只有你过得好,青帆才能放心!”

“你打算如何处理穆华龄?”喻青帆不能白死,这个仇他们喻家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自然不会姑息她!”风凌尘将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孝和承诺道。

“她还有一件事,如果说杀了我兄长是暗杀朝廷命官,那这件事便是她不配做太后,足以让她为天下人所不齿!”

风凌尘看着孝和的眼睛,带着仇恨和决绝,看来她手里还攥着穆华龄其他的小辫子,“穆华龄为了驻颜,要经常地食用紫河车,而且不惜派人在民间搜刮足月的男胎的紫河车,当时我嫂嫂素映诞下悟儿的紫河车便丢失了,由此我们才查到了太监何春的头上!”

风凌尘眯了眯眼睛,这个秘密的确够妖魔化穆华龄的,身为太后居然有如此嗜好,如果单拿出来无非是毁了她的清誉,若是再加上青帆的账一起算,那穆华龄可就真的无法在舆论中安然了。

“不仅如此!”孝和黑白分明的眸子迎了上去,说道:“我抓了那个何春的太监,送进慎刑司里上刑后他交待,我们知道太后有服用紫河车的习惯只是冰山一角,有时没有了上佳的紫河车,就会饮服童女的鲜血,她不敢明目张胆的饮服,便令何春在民间绑了一些流落街头的小姑娘,从她们身上放血。”

风凌尘放碗的手都有些抖了,党争也好,争帝位也罢,他从没想到穆华龄竟是个饮人血,食人肉的恶魔,“孝和,这样的事情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

“何春的口供可以证明,而且根据何春的交待,我们找到了一个孤女,她两次被放了血,难道这些还不够确凿吗?”

的确够确凿得了,如果食用紫河车是怪癖,那喝人血,害孤女那便是不为律法所容,“你可知道这么多年她为何处处维护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成妃,就是因为成妃便是她的刽子手,寻找紫河车,寻找孤女,何春不只是成妃手中唯一的棋子!”

世人常说皇宫是天下最不干净的地方,人心之恶不弱于地狱,风凌尘自小长在这里,只觉得是天下人言过其实,直至今日听了这些,他方才脊背发寒。

……穆华龄在等风凌尘来,一早起她精心的梳妆打扮了一番,太后的朝服,凤冠,还有那一双和田玉的镯子,光是水头一大截,便看上去价值连城,这一双镯子还是她封后那年先太后赏赐的,当年先太后说过“贵褚风华,天下无双!只有你才配得上这一双玉镯”,她一直珍藏,不舍得戴。

可先帝从未曾正眼看过她,她血统的高贵他毫不在意,她凤仪天下,他视而不见,她的端庄、矜贵根本不是宸妃那样出身粗鄙的女子能够比的,要论美貌她又何曾输过,像宸妃之流不过是在先帝面前会流泪,会哀求,会下跪,柔弱的不堪一击,她是世家之女,冰肌玉骨,就算是掉在地上也是震出一声响来。

端坐在殿上,看着那个贱人的儿子进了来,手里还带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领在手里,就凭这样庶出的竖子也配叫她母后,穆华龄嘴角是轻蔑的笑。

“听说喻孝和怀了身孕?你带着这孩子来是想告诉哀家什么?”她倨傲的眼神,颐指气使的问道。

风凌尘蹲下身子,安抚身边的小姑娘,轻声的告诉她不要怕,挽起了她的袖子,露出那一截藕臂,上面赫然的两道疤痕,如同蜈蚣一般的扭曲难看,与那韶华年龄不相匹配。

“太后肯定不认识这个小姑娘,可是你却不止一次喝了她的血,所以朕今日一定要让太后见见她!”

穆华龄坚不可摧的神情似乎垮塌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天真如同小鹿的小姑娘,惴惴的看着自己,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成妃背叛了我!”近乎咬牙切齿。

“不是成妃背叛了你!”风凌尘起身,带着那孩子上前一步,“是上天要惩罚你!你在做丧尽天良的事情的时候,都有一双眼帮你看着,你喝下去的鲜血,吃进去的人肉!”

那双稚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让穆华龄心底恐惧,鲜血的味道她不会忘,那些新鲜的少女的鲜血,能够留得住她的青春年华。

她怕死,怕老,怕镜子里孤独的自己须发尽白成了孤独的怪物,所以她要留住自己的容颜,待到她的皇儿登上帝位。

“不止这一个孩子,还有几十个,几百个被你害过得孩子,如果天下人知道当今太后是一个噬人血,啖人肉的恶魔,你可还伪装的了那一副伪善的外表,徒有的尊贵!”

那孩子的目光还在天真的看着自己,她一步一步的上前来,“很疼!”声音稚嫩,“好多孤女都像我这样,还有小泥巴,她本来就虚弱,饿得受不了了,说是可以给她吃的,便让那个人放了血,可是血放的太多了,小泥巴就死了,手里还拿着那个馒头!”

“滚出去!”穆华龄扫落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风凌尘将那孩子搂在了怀里后退一步,只见穆华龄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哀家不会给你机会诋毁哀家!”她邪恶的笑了起来,吓得小姑娘抱紧了风凌尘的身体,将头埋了起来,“我不会给你机会让天下人批判,哀家是太后,这胥盛的太后!”

说着,那柄匕首倏尔抽了出来,猛地刺入喉间,血浆喷溅而出,然后又粘稠的流了出来,在襟前,在案上,在地上,似乎满目鲜红,风凌尘用手捂住了那孩子的眼睛,他也没想到穆华龄早就准备好了了解自己的性命,她不再辩驳,抵抗。

人死了,不能再说话,不会辩驳任何事,也不会承认任何事,带着所有的秘密、羞愧闭上了眼睛,去地狱或是天上没人知晓,可人间她做的恶,行的善都戛然而止。

风凌尘紧紧地捂着孩子的眼睛,抱在怀里,看着穆华龄倒在了面前的案上,她自尽不过是为了风遇尘,为了不让自己的名誉受损,牵扯到荣惠亲王的名声。

她自持出身高贵,地位尊崇,当然不想将一个妖魔的形象留给自己的后人,为风遇尘登帝的路途蒙上一层阴翳。

“太后殁了!太后殁了!”风凌尘抱着那孩子出了云寿宫时,进去的宫女疯了般的大声喊道。

这云寿宫向来是后宫是非汇聚之地,勾心斗角,攻心暗算,明枪暗箭,却从没有此刻这般的血腥过,连那个跑进去的宫女都再也忍耐不住的呕了起来。

太后与皇帝的党争这下算是打成平手了,都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风凌尘一党痛失臂膀,一时间残缺无法复原,可也斩去了太后党的‘首级’,让太后党失去方向,像是共工般绝望,胥盛的皇宫如同蒙上了一层血雾般的红色。

为平西王守丧而准备的素衣不用脱去了,当朝太后殁了,按照规矩,还是要继续行国丧的,这个崇拜鲜艳颜色的国度,接连着在黑与白之间,明面沉默着,背地里窃窃私语着。

可日子不还是要继续吗?皇后的肚子还是要大起来的,喻家的世子还是要长大的,荣惠亲王还是要继续争帝位的,而普通的百姓则盼着一日一日的复去后,解除了国丧,过上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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