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早饭，是夏云岚亲自动手……洗的蘑菇。

高山密林里的蘑菇比之城镇酒楼饭馆里的蘑菇要有滋味得多，阿宁的手艺又十分好，做得色香俱佳。

夏云岚本来吃的不亦乐乎，不料一抬头，发现夜凝尘满眼风雨欲来的阴沉，再好吃的东西也立刻没了味道。

“夜掌门——”林苍鸿彬彬有礼地笑道：“今天这蘑菇是云岚和我亲自到外面林子里采的，你可要多吃些，不然就辜负了云岚的一片心意。”

“本座从不喜欢吃蘑菇。”夜凝尘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

“呵呵……”夏云岚讪讪笑道：“阿鸿，我师父从来不吃这些东西的，你多吃点儿就是。”

“好。”林苍鸿对着夏云岚莞尔一笑，又夹了朵蘑菇放在夏云岚碗里道：“既然夜掌门不喜欢，云岚，咱们都多吃点儿。”

夏云岚的尴尬癌几乎也要犯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吃蘑菇”差点儿冲口而出。还好，她及时想起蘑菇是她提议采的，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打自己的脸。

她不敢去看夜凝尘的眼色，也不敢去吃林苍鸿放在她碗里的蘑菇，低着头迅速扒拉了几口干饭，把碗一推站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而后逃也似的跑出了饭厅。

刚刚回到水仙院，林苍鸿便跟了过来，在后面叫住她道：“云岚，才吃了那么一点儿，怎么可能吃饱？是不是阿宁的手艺不好？你想吃什么……”

“阿鸿！”夏云岚打断了林苍鸿一迭声的问话，抚着额头道：“可能是方才在林子里淋雨着了凉，突然有些没胃口。不过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不用担心。”

“你不舒服吗？”林苍鸿半是担忧半是自责地道：“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明知下着雨还要陪你出去……你先回房歇着，我去拿药给你。”

“啊，不用了……”夏云岚话未说完，林苍鸿已转过墙角不见了踪影。

夏云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待回房休息，不料甫一转身，差点儿撞在一个人身上。

“师……师父……”夏云岚牙疼一般抽了抽嘴角，迅速换上一副笑脸道：“呵呵，其实你不用跟他计较……我已经弄清了林中机关分布的规律，等他不注意时，咱们就找个机会逃出去。”

夜凝尘没有说话，眯起的眼睛阴沉得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最多两三天——”夏云岚保证道：“林子里机关的标记十分模糊，咱们需找个天刚亮或月色明亮的夜晚，不然进入林子会十分危险。”

“两三天？”夜凝尘开了口，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不知对夏云岚的这个保证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嗯……最多两三天！”夏云岚顾不得去分辨夜凝尘的情绪，推着他道：“师父快回去，他马上就要过来……”

“他对你居心叵测，我岂能放心你与他独处一室？”夜凝尘动也不动。

夏云岚道：“师父不必担心，他说过在我重新爱上他之前，决不会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

“男人的话你也相信？”夜凝尘说得自己好像不是男人一般。

夏云岚哪敢提醒师父，他自己也是男人，只敢强调地道：“我与他独处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无礼的举动。”

当然，除了自己第一次泡在木桶里和适才在树林中时……但夏云岚当然不会告诉夜凝尘。

“师父快走，他已经来了——”脚步声隐隐在外墙处响起时，夏云岚急出了满头的冷汗。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夏云岚眼前掠过，夜凝尘终究还是配合地离开了水仙院。

夏云岚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擦了擦冷汗。

“云岚，怎么还没有回房歇息？”林苍鸿走进院子里，看着夏云岚心疼地问。

“嗯……胃里有些疼……”夏云岚撒谎不打草稿地随口道。

“还好我一并拿来了调理脾胃的药。”林苍鸿边说边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来想要扶住夏云岚。

夏云岚踉跄一步，装作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般，巧妙地躲开了林苍鸿的搀扶，迅速走进房间道：“其实已经没事了，何必劳烦你去拿这些药来……”

“云岚，你怎地跟我如此客气？”林苍鸿将药放在桌子上，到床边一边铺展床铺一边道：“你可知道，我最开心的事就是照顾你？我瞧着你那师父脾气古怪，并不是很容易相处的人，你好像有些怕他……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活得有些不大痛快？”

“这个……还好了。”夏云岚尴尬地道。

林苍鸿当然不会知道，平日的师父其实没这么古怪。不但不古怪，还亲切得很。这几天之所以这副样子，还不是因为在吃他的醋。

“呵呵，你不如趁早嫁给我。”林苍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嫁给了我，就可以离开你那古怪师父。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女儿家终究不也要离开父亲的么？”

“阿鸿……”夏云岚尴尬得脸都绿了，半晌，勉强道：“师父虽看起来古怪了些，但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嗯，我的武功还没有学好。”

“你要学什么武功？”林苍鸿笑道：“有我保护你就够了。等咱们成了亲，日日夜夜守在一起，有谁敢欺负你？”

“这个……学武功也不全然是为了怕人欺负。”夏云岚看着林苍鸿熟练地整理床铺的手道：“从前我不曾接触过武学之道，一经接触下竟十分喜欢……”

“你若是喜欢，我来教你好了。”林苍鸿整理好了床铺，走过来拉住夏云岚的手道：“云岚，我曾答应过，要照顾你一生一世。不知你现在能不能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过去的事，我全都忘了，你也不必太当真。”夏云岚想要像从前那样不动声色地从林苍鸿手中抽出手来，却没有成功。她顿了下，道：“阿宁那丫头看起来不错。阿鸿，她陪了你多少年了？这里好像没有别人，你们孤男寡女久处一地……”

“呵呵，云岚，你在吃醋吗？”林苍鸿握紧了夏云岚的手道。

“呃……没……怎么会……”夏云岚一心想着怎样摆脱林苍鸿的手，回答起林苍鸿的问题来脑子难免有点儿短路。

“过来躺下休息，我喂你吃药。”林苍鸿宠溺地牵着夏云岚的手向床边走去。

为了尽快摆脱林苍鸿的手，夏云岚只得跟过去躺在了床上。

林苍鸿回过身来，拿了药和水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无限温柔地道：“来，把药吃了——”

夏云岚欲待伸手去接，林苍鸿却躲开了她的手，直接将药喂进她嘴里道：“躺着别动。”

万分别扭地吞下了药，林苍鸿又将茶水递在她嘴边，夏云岚强颜欢笑地咽了几口，道：“你和阿宁……”

“阿宁是门主的人。”听夏云岚不依不饶地追问，林苍鸿沉默了一下，敛起脸上笑意，慢慢道。

“血月门主的人？”夏云岚十分惊讶。

那丫头看起来聪明通透，气质不俗，她原觉得她与林苍鸿十分相配，却没想到竟会是血月门主的人。

林苍鸿离开床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背对着夏云岚，声音里带着些说不出的东西道：“血月门每一名堂主身边都会有一个阿宁这样的丫头，表面上是门主的赏赐，实际上……”

“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各堂堂主的行动，是吗？”夏云岚接口道。

林苍鸿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和阿宁之间绝不会有什么。”

“可是，感情是能够控制的事吗？”夏云岚半坐起身子，看着林苍鸿有些沉重的背影道：“即便你因为心里有人不会动心，阿宁对你呢？还有其他各堂堂主会不会为了拉拢监视之人，故意引诱阿宁这样的丫头……”

“不会的！”不等夏云岚说完，林苍鸿已毫不迟疑地道：“门主派出来的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各堂堂主身边并不缺少女人，没必要冒险去拉拢门主的女人。因为一旦被发现，堂主和阿宁这样的丫头都会死得很惨。再说……我有一次听阿宁无意间提起，说门主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人。一个女人见过了门主那样的男人，绝不会再爱上别的男子……”

“世间哪有什么绝对之事？”夏云岚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最英俊的男人，也有留不住的女人。而严刑酷法之下，从来都不缺少背叛和反抗。”

在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里，若论相貌之美，无出萧玄胤其右者。然自打她与萧玄胤恩断义绝后，每当想起那张英俊得过了分的脸，她都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林苍鸿转过身来，复杂看了夏云岚一眼，收起沉重的脸色笑道：“云岚，你如今倒懂得这些了……其实门主除了多疑之外，给各堂堂主的待遇已经足够得到各堂堂主的忠心。不过咱们也不必妄议门主之事……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夏云岚歪着身子，悲悯地看着林苍鸿道：“阿鸿，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再好的待遇也不会叫人真正甘心……你心里其实是有些难过的，是不是？你虽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对他忠心耿耿，其实还是有些介意他的不信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