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会流尽，泪会流干，痛会麻木，只要碰上了时间的边缘，一切就都会成为过去式，再也无法更改，就好像是此刻的凄惨情景，永远都不可能在萧陌玉的心里彻底磨灭了，这只能成为一道永不会遗忘的伤疤，始终在痛，始终在铭记，是谁导致了这一切，他的心里其实十分明白，原来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萧陌玉不禁哀伤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妻子阮七娘只怕已被萧陌离完全控制，或许已彻底和他成了陌路，真心追随于萧陌离的脚步，亦或者仍然受着萧陌离的伤害，使得她身心俱疲，最后香消玉殒，从此再也无法和他见上一面。

都是可能，萧陌离都会那么去做，然而即使萧陌玉心里知道，但他却去不了，因为他的双腿彻底废了，刚才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他的双腿仍然感知不到任何疼痛或麻木的感觉，之前或许也能感知一些，此刻却是完全没有反应了。

他确实已经残了，正如同萧陌离额头上的伤疤永不会抹去，他的双腿也不可能再痊愈，这就是萧陌离给予他的回报，既然自己不让他好过，他也同样送上这份“厚礼”，回馈给他，让他今后也不得安生。

好毒辣的“厚礼”，萧陌玉不禁苦涩地笑了起来，萧陌离虽然破了相，可是这对于他来说，仅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影响，他只需将自己的能耐练得更加厉害，练到无人可以再评判他什么的地步，那么即使他已不再好看，那也没有多大关系，可是他却不一样。

双腿废了，就无法和正常人一样行走，连正常的生活都不再拥有，自然也就无法再走到阮七娘的面前，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兰轩阁。

功力废了，就无法和萧陌离展开交锋，连基本的秘术都不能使用，自然也就无法再运用什么秘术能量，从今以后，萧陌离当真会是无所畏惧，真正可以实施自己的所有计划，重建萧家，谋划一切，都可以办到，因为无人再阻他的路，死了自然不可以，活的自然也不可以，他真正成为无敌的那个人，而他便是最为卑微的存在，根本不值一提的存在。

就连如今重新驾起马车，往小木屋的方向而行，他都不能再做到了，因为他已经废了，他对自己已完全绝望。

这时，他的意识最为清晰，也最为混乱，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往所有擅长的东西，此时却是根本排不上任何用途，等同于他的一切都要重新来过，甚至还是不知该从何处开始的重新来过。

这一次无人再会告诉自己接下去该如何走，也无人再会安慰自己不必难过，没有人会这么做了，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老爷子的残躯仍在自己的身侧，腐朽的气味一阵比一阵浓，看起来已经死去了多日，也被那些狼或是其他动物啃食了不知多少次。

他真的很没有用，无法保全老爷子的性命，也无法保全老爷子的尸体，就连灵魂也早已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何处，只余如今的悲凉，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冷冷地告诫自己的无能为力。

萧陌玉的眼泪忍了许久，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道：“老爷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他念及旧情，就让他被双重秘术反噬得一干二净，这样他也就不会再伤害您，伤害七娘，我们就可以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您也就可以安享晚年，再也不用去顾及这些事情了。然而，都是我自己大意了，我动了恻隐之心，继而酿成了大错。老爷子，你不该对我寄予厚望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好，我没有用，一点能耐都没有。老爷子，我该怎么办？这个世间只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该如何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呢！”

他放开嗓子放声大喊着，眼泪也始终不断地流着，然而无人回应他的话，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残躯仍是残躯，无力还是无力，鲜血仍是鲜血，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变的是他始终坚信的信念渐渐失却了平衡，瞬间开始倾斜、倒塌，以一种极致的速度逐渐毁灭。

他深知自己的变化，却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积极弥补，而是任由这个缺口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了碎片，彻底没有了原先的模样，再也回不到最初，因为已经完全粉碎，再也无法拼凑出大概的轮廓，再也不能了。

萧陌玉心痛得闭上了眼睛，恰在此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后来却隐约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而是极为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体内。

萧陌玉不敢大意，赶紧积聚起自己的心神试图感触这究竟是谁，可是他的功力已完全丧失，他的本领也已无法再运用，即使自己的意志力十分顽强、集中，他仍是只能感应到极为微弱的声音，再然后却是一片空白，到底是谁，是不是老爷子？难道老爷子仍积聚着一部分能量在自己的体内，为的便是给他指引方向？

萧陌玉如此去想，心里便越是急迫地想要去听他体内存在的声音说的究竟是什么，这时他的状态虽然仍是有些混乱，却已经往平稳的方向缓缓推移，他看了一眼两边的树木，忽然忆起了之前曾会的复苏之法，或许这是他唯一可用的办法，然而却也是一个极为冒险的办法。

他如今的能耐已经无法做到将这种天然的灵气循序渐进地转移至自己的体内，如果盲目地将灵气与自己融为一体，却根本掌控不了其中的力度和平衡，很有可能就会受到反噬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一旦落入自己的体内，不用等待片刻功夫，他就会立刻殒命，因为此刻的他根本没有防御的本能，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平凡人。

可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机会，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形势已迫在眉睫，只因为这种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微弱得呈现一种时有时无的状态，他必须要这么做，不管他的性命是否会受到影响，他都要拼尽全力听到这个声音究竟说的是什么。

萧陌玉积聚起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尽量以一种平缓的速度渗入距离最近的一棵树，取自天然的第一步便是要渗入，这一点他已办到，尽管十分吃力，但他仍咬牙坚持了下去。

第二步便是沟通，这里的沟通并非是正常人之间的言语交谈，而是一种心灵感应，这便是要依靠强大的能量加持，毕竟树木始终屹立于林间，它的顽强和持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想要吸取它的灵力，并且是心甘情愿地赐予你，除了你自己绝对虔诚，还有就是本事了得，它斗败不了你，自然也就无法拒绝，只有听从你的命令，将灵力交付给你。

只是原本极为容易的这一步，在他的此刻状态里，却是无比艰难的一件事情，只因为他的本事已经根本无法施展，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勉强依靠着自己的熟能生巧和自己的意念渗入了树里，可是之后感应树木核心，却是无法办到，因为他无法感应树木核心究竟在何处，感应不到，自然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恰在此时，萧陌玉积聚而起的全部心神也有了明显消散的迹象，毕竟他的能量本就不多，如此消耗本来就是一种杯水车薪，更何况他还仅是维持在第二步，始终都没有任何成效，他的消耗非但没有价值，而且是毫无意义。

萧陌玉的情绪难免会受到波动，也因此他的心神也开始逐渐消散，想到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他便极为不安地拧起了眉，本能地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他的心已经乱了，再也无法平复到原先的状态，他试图想要维持的冷静也瞬间彻底崩塌。

他的额头已渗出了不少汗珠，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心里总是在不断地提醒自己，绝不放弃，永远都不能放弃！

也就在这时，老爷子的残躯里残余着的一缕魂魄缓缓飘出他的体内，慢慢地停留在萧陌玉的眼前，无形之中竟是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防护罩，将他牢牢地护在这个防护罩里，让他不至于因为自己的一时慌乱而受到所谓的反噬效果，哪怕这其中又遭受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打击，防护罩始终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保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这便是老爷子始终都存在着的呵护，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这种呵护便开始了它的成长，不管是面对萧家的灭顶之灾，亦或者是萧陌离的连续折磨，老爷子始终都会待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不让他受苦受累，给他出很多主意，甚至是抛却自己的性命，去拯救他。

就好像是如今，看到他受到危险，仅是他的一缕魂魄，都会毫无顾忌地挡在他的面前，为的就是保护他，让他能够拥有美好安宁的人生。

这便是老爷子，这便是他始终都存在着的关爱，即使是死了，他的关爱仍在延续，因为他放不下自己，否则他为何要半开半合着自己的嘴，只为唤醒他，让他从梦境里彻底解脱？否则他的身体为何迟迟注视着他所在的前方，只为看着他，看他远离那些纷扰，过着幸福的生活？

一切都是为了他，从未变过，老爷子已经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自己难道还要连他死了都无法安生，还要始终牵挂自己吗？

不，他不能，绝对不能！他要告诉老爷子，自己是可以的，即使没有了能量，即使是重新来过，他也一样可以做到最好，他必须要做到最好，这样他才可以对得起老爷子，对得起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