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道:“那位王妃一向是个待人和善的,你别露怯就行了。”
可见那吴王妃比之从前更会装模作样了,在林紫烟将血容水倒在云简脸上之前。
她一直觉得这个表妹温柔可人的很。
陌念初淡淡应了声“好。”
同安曼一左一右扶着安氏往里去。
两边的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着她的脸,窃窃私语便渐渐响了起来。
一直都都城里走场的众人也都知道这吴王妃同陌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可这般重视一个刚从乡下回来的丫头未免也太过了些。
且这大半的人都曾见过从前的****诺,乍一看脑门冷汗都吓出来不少。
到了席间,大家都十分热切的同吴王妃打过招呼,连连夸赞“也就只有吴王妃这样心灵手巧的才能种出这样好的菊花来,想想我家那几株水仙两年了也没见着个花骨朵。”
“可不是,若不是吴王妃这有了身子,我可是做梦都想着我家小女儿送来让王妃帮着调教调教,这能学到半分蕙质兰心也是好的!”
不时有人插了几句话,席间都是些常常走动的熟人,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陌念初几人行至的时候,前面的夫人小姐们极有眼力见的让开了道。
她才看见主座上坐着的不止是林紫烟,还有那位颇有声望的宜王妃也在,这倒是让人颇有些想不通。
宜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虽然封了王因为先皇与先皇后感情甚笃,随了母性。
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几个皇子的关系都不冷不热的,没有什么偏帮哪一边的意思。
同朝中官员的关系也是中规中矩,但今日却见这两个王妃坐在一处有说有笑的。
林紫烟更是一副十分温顺,无比尊敬这个长辈的模样。
“这就是你那个姨母的女儿?”
宜王妃品了一口花茶,忽的朝陌念初看了过来,眉头轻皱道:“我怎么瞧着有三分眼熟?”
而且还都是她姨娘,可不是听着也很耳熟。
林紫烟扶着宜王妃站了起来,“这两个都是陌将军的女儿,前头的这位年长些……您也觉得她同那人生的有些相似?”
大家方才还只敢在私下议论几句,当下声音便大了起来。
无非就是“的确像”、“真是奇了”。
杨氏是近几年才来的永宁城,又因实在不是什么贵妇人的范儿,同她们走不到一处去,到现在也不明白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由得转过头来将陌念初瞧了又瞧。
她同人见过礼,便站在一旁不说话,随手拉了一枝紫菊花拨弄着。
林紫烟忽的想起什么似得,同宜王妃道:“说起来也是巧的很,我这表妹头一天回永宁城的时候,顾相还曾专程让路先生送了一件素云烟罗衫过去呢。”
原本已经同别人说话的宜王妃忽的又看了过来,“是吗?”
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犀利,“我倒是不知诀儿同陌小姐还有这样的缘分。”
陌念初微笑着应道:“几面之缘,算不得什么。”
当今的这位顾相大人在没有入朝之前,便是宜王府那位少有传言的二公子。
换句直白的话说,宜王妃就是顾诀他娘。
她也真是运气,好不容易同他撇清了关系,眼见着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一转头就遇见前准婆婆。
陌念初凤眸暗了暗:难怪进来的时候,看见这么多夫人带着正当年纪的女儿过来,难不成宜王妃已经急到了看上个顺眼的就让顾诀娶回去的地步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好过自个儿子天天被人猜测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念初表妹真是……”
林紫烟掩唇一笑,引着客人们去别处赏花。
点到为止的提醒总能有恰到好处的效果,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过刻意。
陌念初看着吴王妃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凤眸里闪过一丝极浅的冷笑。
这一众女眷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弹弹曲子、作两句还算上口的诗句,便也算的上是对得起这满园花色了。
那些个对顾相有意的千金们,便趁这时候卯足了劲儿讨宜王妃的欢心。
林紫烟只做个了陪衬,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喜来。
满园的美人们坐到一处,不一会儿就咏诗、唱曲都上来了。
陌傥升和几个陪着自家长者来的避去了另一处,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道:“那宜王妃便是顾相的母亲,你若是有意,不妨趁着今日想法子多亲近亲近。”
陌念初面色微惊,“……”
这人到底是看出什么来?
她巴不得那宜王妃忙的看不见她才好。
虽觉得这人出现的有些意外,但再坐一会儿等到了午间,这花席便要暂停歇一歇这些人都忙着聚在宜王妃那处,倒是更方便她再去一趟上院取物。
便连安氏也抬起头来望着上座那人,同她道:“那人,是阿相的母亲吗?”
安氏的记性十分的不好,却能将顾阿相这三个字记了这么久。
陌念初更是语塞,忍不住把手边的一盆“露心抱”移到了安氏眼前。
安氏一心都在花草上,面上的笑容渐渐的多了起来,喃喃自语般轻念了一句“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她看在眼里,凤眸淡淡的有些出神,这席间的话语声渐渐的有些远了。
不一会儿,安曼在身边小声的提醒道:“上面在叫你呢!”
陌念初猛地反应过来,缓缓起身颔首。
方才走神的狠了,一时没听见这有人叫她,只不过这种场合上面被点到的,无非就是想让你表现一番。
果然便听林紫烟道:“我时常听姨母称赞陌夫人的琴艺绝佳,只可惜从未有机会一饱耳福。”
底下人便不住的附和要一起沾沾光。
赏花听琴,自古便是风雅事,之前也有不少姑娘弹了琵琶笙箫。
不过早就听说吴王妃是爱琴之人,自然完全避开了雷区,不会班门弄斧。
要说从前,安氏还真有可能给她们亮一亮琴艺。
可如今一看安氏便知这不过就是变相的为难,还不是得陌念初起来摆平这事儿。
果真便听见那接近上座的开口道:“既然陌夫人精通此道,那陌大小姐定然也是此中高手了。”
陌语柔终于找到了补刀的机会,连忙道:“母亲精于此道,我大姐的琴艺自然是不会差的。”
这几人一唱一和的,将她架上了高台。
安曼在一遍有些急了,小声道:“你哪里会弹什么琴,要不……”
忽听得陌念初淡淡道:“劳烦王妃,取琴一用。”
这般从容,反倒让满座想要看笑话的夫人小姐们傻了眼。
早就听说这陌家大小姐被扔到乡下呆了这么多年,那穷乡僻壤的怕是吃顿饱饭都成问题。
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抚琴学艺陶冶情操?
那琴放到陌念初的案上时,席间还有许多难以置信的声音。
见过那素手芊芊,轻轻拂过琴弦的时候,略显艳丽的容颜都无端的多了七分悠然静好。
只好硬生生又改成了,“敢在吴王妃面前抚琴,也真是脸皮够厚。”
多年前,林紫烟便有永宁第一才女之名,自小喜歌舞,尤善抚琴。
青春正好时,弱质芊芊如娇花扶影,不知是多少世家公子的梦中佳人。
那时候她尚年少,难得回永宁城一趟,听人说阿娘最喜欢女儿家抚琴娴静的模样,赶着在阿娘三十芳诞上抚上一曲。
那一日隔园而奏的曲调,曲调肆意飞扬。
一曲未终,已是满堂哗然,纷纷询问这是哪位琴师在此?
陈夫人亲自入了园子寻人,还不等见到抚琴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先见着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林紫烟,小侄女扑到陈夫人怀里,“紫烟果真就是个愚笨的,什么就比不上表姐,便连随意的一人抚琴,也比紫烟苦练这数年来的悦耳动听。”
轻纱帘后的****诺,闻言便止了声。
等陈夫人安抚住了娇弱的小侄女,再入内见着几年都不曾会面的亲生女儿。
开口的第一句不是多欢喜、多想念。
而是语重心长道:“紫烟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但凡要做的便要做到做好,她自小一直觉得什么都不如你……你一向聪明学什么都是极快的,便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让她抬不起来头。”
****诺略一沉默,明媚的应声了“好。”
自此,再没在人前碰过琴弦和一切乐器。
以至于坊间都有过转眼:陈家大小姐不喜琴瑟,即便天资绝艳,也不过是个不懂风雅之人。
而林紫烟自那日后,以永宁才女之名芳名远播。
这命运有时总是太过弄人。
流年匆匆过去,就连林紫烟都以为****诺是不会抚琴的。
竟在这种时候拿这个试她不是****诺。
曲调如流水一般于陌念初指尖倾泻而出,弦音空灵清冽,带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孤高傲然之色。
渐渐将席间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这陌大小姐不但会抚琴,还通曲中意。
竟是一曲寻常人都无法弹奏的《孤芳吟》。
陌念初向来觉得琴声只为悦己,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便觉差不多是时候了。
眼角余光却看见那满园花色之中,一抹白衣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