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们先走。”
孙弦寂勉强站直了,朝着苏陵陵笑了笑,“抱歉,失态了。”
苏陵陵见他这般客气,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孙弦寂正要转身离开,她几步走上去,抓过他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孙弦寂用力甩开苏陵陵,冷冷道:“不用你管。”
“孙公子,我家小姐是好意关心你,你怎么这样?!”流苏见孙弦寂反应这么冷淡,不由得着急,瞪了旁边的延沼一眼。
延沼不敢再看流苏,装作不知道,伸手去扶孙弦寂,这时他才发现孙弦寂拢在袖中的手有血滴了出来。
“少爷——”
“延沼,我回去再找你算账。”孙弦寂低着嗓子道,延沼背后冷汗直流,抿了抿唇,朝着苏陵陵拱手作了一揖,道:“苏姑娘,你们先回去吧,我家少爷实在有些不舒服,我先陪少爷回去了。”
“延沼!”流苏急忙叫住了他。
而苏陵陵此刻也终于看出了什么,眯眼看着流苏,“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
流苏急忙摇头,“奴婢不知。”
孙弦寂看了这主仆二人一眼,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他再次压下,没有多做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隍庙,苏陵陵欲追上前去,但一想到孙弦寂那句冷冷的“不用你管”,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她握握拳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孙弦寂离开的背影,道:“流苏,我们走!”
两人就这样分开,终于走到远离人群之地,孙弦寂猛然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延沼急忙走过去,握住孙弦寂的手腕,他常年跟在孙弦寂身边,对于医术也略知一二,他替孙弦寂把了把脉,得知他的情况,延沼这下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在孙弦寂面前跪了下来,“少爷!对不起!延沼错了!您罚延沼吧!”
孙弦寂有气无力道:“你在那茶里究竟放了什么?”
“红,红颜乱。”
“你——”孙弦寂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血,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只是他师父从来没有让他接触过,只听闻这种药用于男女双修之时,如若二人都是练功之人,那么这种药对于二人的武功又很大的帮助,但倘若二人都不是或者有一人不是的话,这药则会害死人。
而中药的练武之人,若没有进行交合,轻则丧失武功,重则丧命。
“谁给你的?”
“流苏。”延沼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也不敢再看孙弦寂,他只知道红颜乱是催情之物,却没想到会害了自家少爷,如果自家少爷真出了个什么事,他就算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孙弦寂叹了口气,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身体的燥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死死握住拳,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从裤腿里抽出匕首,延沼急忙拦住他,“少爷你要做什么?!”
孙弦寂推了他一把,忽然发力,匕首刺进肩膀,延沼瞪圆了双眼,“少爷!”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我,我——”
“扶我去清湖。”孙弦寂喘着粗气道,他的意识正逐渐脱离身体,现在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绝对不能死,流苏一个小丫鬟绝对不可能有红颜乱这种东西,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害他,或者,害苏陵陵?
延沼手忙脚乱地扶着孙弦寂站了起来,现在孙弦寂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敢有丝毫含糊,说是扶,但孙弦寂几乎将全部重心都放在了身上,他索性背起孙弦寂,朝着清湖奔去。
而另一边,苏陵陵走出城隍庙,却愈发觉得不对劲,遂停了下来,问流苏道:“流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弦寂出了什么事?你和延沼背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奴婢想让小姐和孙公子在一起,所以让延沼将红颜乱放入了孙公子的茶里。”
“是谁教你这么做的?”苏陵陵皱紧了眉,达摩派明令禁止使用红颜乱,不仅是因为红颜乱本身是一种******,更是因为它对习武者造成的伤害是无可挽救的。这种药流传极少,流苏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会有,一定是别人给她的。
流苏在苏陵陵面前跪了下来,抽泣着道:“是街边一个卖首饰的老婆婆给的,上次奴婢想给延沼买束发的玉簪作为及冠礼物送给他的,我见那老婆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很可怜,便多给了她一些银两,她就将这红颜乱给了我。”
“别人给你的东西,你随便就乱用了?还是用在弦寂身上?!”苏陵陵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也只是不想让小姐过得这么痛苦!若是孙公子出了什么事,奴婢必定以死谢罪!”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苏陵陵甩下一句话就走,以孙弦寂的性格,他既然中了药,肯定不会就这么回去。
苏陵陵朝着之前孙弦寂离开的地方追去,忽然,她发现了草丛中的血迹,以及落在旁边的匕首,苏陵陵弯下身捡起匕首,匕首身上刻着一个孙字。苏陵陵又摸了摸那血,血还未干透,想来人还没有走远,她收起匕首,急忙朝着血迹的方向跑了过去。
血迹在桥头忽然消失了,苏陵陵跑上桥,却并未见到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环顾四周,继而抬起头,一片乌云缓缓飘了过来,遮住了月亮,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
苏陵陵心中着急,也不管是否会吵着别人,扬着嗓子喊道:“弦寂!孙弦寂!”
没有人回应,苏陵陵又喊了几声,然而四周依然一片静谧。
忽然,她瞥见桥下一抹白色,她急忙下了桥,走过去,发现那是孙弦寂的衣服,她掏出火石,点燃火烛,看向水面,只见一道人影倚在桥洞旁边,一动不动。
苏陵陵涉水过去,将他扶正了些,拨开了他脸上的头发,他的脸色惨白,左肩上还有一道血口子,被水泡得发肿了,苏陵陵伸出手摇了摇他,“弦寂!弦寂你醒醒!”
然而孙弦寂依然没有睁眼,苏陵陵又涉水回去,将衣服拿了过来,给孙弦寂穿上,他的身体虽然是湿的,却烫得惊人,苏陵陵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给他穿衣一边念叨:“弦寂你千万不要有事,弦寂,弦寂!”
孙弦寂忽然动了动,半睁着眼睛看着她,“陵陵?”
苏陵陵一喜,急忙抓住他的手,“是我,你怎么样?延沼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孙弦寂却又晕了过去,苏陵陵拉过他的手,想将他扶起来,然而一个女子的力气怎么能背得动一个男子?她刚走出两步便稳不住,两人都摔倒了,而孙弦寂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滚去,掉入了水中。
“弦寂!”苏陵陵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摔伤,连滚带爬来到水边,将孙弦寂抱了出来。
只是这几下苏陵陵便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她干脆也躺了下来,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桥洞,过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将孙弦寂抱在了怀中,忽然觉得,如果两个人就这么死在这儿,也好。
“阿瓷——”孙弦寂的呢喃声惊醒了苏陵陵,苏陵陵骤然睁眼,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孙弦寂,心中叹了口气。
真恨呀,自己本来都要放弃了,听到他叫别的女人的名字,自己却忽然又想救他了。
都怪自己从小接受的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君子成人之美”的佛学儒学,她有时候想自私一回,却要承受更多的自责。
苏陵陵抹了把脸,再次坐了起来,力气好像恢复了一些,她抿了抿唇,用力将孙弦寂扶了起来,孙弦寂似乎也清醒了些,没有将全部身体都压在她身上。
“走,我送你回家。”苏陵陵咬牙切齿道,“你不能死,如果要是因为这种低劣之物死了,你孙七郎这一生岂不是成了笑话?”
孙弦寂没有说话,苏陵陵转过头去看他,他依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脸上沾了些污渍和血渍,嘴唇苍白。走出桥洞,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照得天地间一片银白,苏陵陵咬咬牙,继续道:“你不能死,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招惹了我,却不愿倾心于我,这些我都不计较了,我只想如果你能好好活着也行,看着你和别的女子欢好也行,我迟早会忘掉你。”
苏陵陵边说边流泪,泪水滑进嘴里,又咸又涩。
“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吧,我这短短一辈子,不是深刻地爱着,就是深刻地恨着,倘若我一早就出了家,断绝所有红尘,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可是弦寂,我从不后悔遇见你,你无法体会,看到你的时候,我虽然难受的很,可是心里却也快活得要飞起来。”
苏陵陵慢慢地说着,脚下虽然踉跄,却并没有摔倒,她走几步就停一停,喘两口气再继续,她不知道孙弦寂是否还醒着,可是有些话她忽然想要说出来,无论他听不听得到。
忽然,身边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而苏陵陵这时也正好扭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他的声音低沉喑哑:“陵陵,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