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有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司徒甄扮作女子来找我?”辞镜坐回座位,倚着桌子摇着团扇,一双清泠泠的眸子将他冷冷地望着。
司徒恪依旧笑眯眯的,“因为甄儿本就想当女子,他之所以要月光草,也是看到古书上说月光草能让男子变成女子。”
辞镜闻言挑眉,“为何?”
“因为他爱上了一名男子。”辞镜摇扇子的手顿了顿,她抿了抿唇,道:“他想为了那男子变成女子?”
“诚然如此。”司徒恪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你这做堂兄的,同意他这么做?”
司徒恪垂眸,“他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为了所爱之人做出点牺牲,又不是要命的事,我为何要阻拦他?”
辞镜一滞,“好吧。”顿了顿,又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关于那位周寒先生以及宫主体内的玲珑骨。”
瑰月看着一粒粒夹着米饭的辞镜,将她的碗撤走,又放了一杯茶水到她面前。辞镜丝毫没有注意到,用筷子蘸了茶水往嘴里放。
翠微翠浓看了捂着嘴笑,瑰月吃完饭,让翠微翠浓将碗筷收拾走了,这才将辞镜手中的筷子夺走,问道:“你还要发呆发到什么时候?”
辞镜呆愣地看向他,轻 声唤他的名字:“瑰月。”
瑰月被她这温柔的一声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看着她道:“有话快说,不说我睡觉去了。”
“司徒恪说他知道无衣在哪儿。”辞镜抿了抿唇道,“他会带我去找无衣,但是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是朝中的事,皇帝现在年纪大了,却迟迟没有立储,司徒恪和大皇子苏常年已经结盟,他希望我能帮他助苏常年登上皇位。”辞镜道。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你答应了?”
辞镜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一介女流,又是江湖人,我怎么能帮得上忙?”
“你若是想自然能帮得上忙,你别忘了你鹿鸣宫产出的香多是为各国皇族进贡的,便是你们这些年只为西域各国了,但西域又送到中原来,其实也是一样。”
“那又如何?”
“我听说有泉国的使者带了公主来中原和亲?”瑰月忽然道。
辞镜点点头,“所以呢?”
“你若是想找无衣,大可以帮司徒恪,但是司徒恪未必是帮大皇子苏常年的。”
翠浓送了一壶酒过来,瑰月给自己满上一杯,又给辞镜满上,辞镜依旧懵懵懂懂的,没转过弯来,“你怎么知道司徒恪不是帮苏常年的?”
“因为苏常年此人,精明善妒,猜疑心极重,司徒恪若助他登上皇位,那么他势必会过河拆桥,司徒恪不笨,自然知道不能帮苏常年。”瑰月淡淡分析道。
辞镜目瞪口呆,“你怎么这么清楚?”
瑰月翻了个白眼,道:“我好歹在宫中待了几年。”
辞镜闻言,饮尽杯中酒,又将杯子重重落在了桌上,“那你觉得我该帮司徒恪么?”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司徒恪,但是至少他做京兆尹也解决了几桩冤案,算是个为民勤政的好官。”瑰月摩挲着酒杯淡淡道。
辞镜盯着瑰月,瑰月抬眸看她,“我脸上开花了,你这么盯着我?”
“我只是好奇平时看你好吃懒做的样子知道的倒不少。”
“好吃懒做的怕是你。”瑰月翻了个白眼。
辞镜站起身,道:“我毕竟没你见过的世面多,你在宫里待过,又过了几次生死门,还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人与事,很多事情你比我看得通透,有时候觉得你在我身边我挺安心的,得友如此,也是一大幸事吧。”
瑰月别过脸去,没有说话,辞镜笑了笑,道:“我明日去司徒府上找他好好谈一谈,如果你愿意的话陪我一起走一趟吧。”
翌日天晴了,辞镜一身白衫长裙站在门口,一头青丝绾起,用白色绢花别着,是她惯常的素净打扮,只是光洁的额头上描了一朵银色铃兰,樱唇微抿,垂头把玩着手腕上一只琥珀色的玉镯。
瑰月走过去,身后还背着他最爱的琴,看到辞镜,他微微一愣,道:“你穿成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是去奔丧的。”
“可是我一贯都是这么穿的呀。”辞镜无辜地眨眨眼。
瑰月随手从院子里摘了朵红色茶花别在她发间,木着脸看了片刻,点点头,道:“这样就可以了。”
两人齐齐转过身,却刚好看到孙弦寂站在门外,神色有些冰冷。
辞镜不自在地摸了摸刚刚瑰月给自己插上的花,讪笑道:“孙大哥今天这么早啊。”
“你们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孙弦寂走上台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去司徒府。”辞镜刚要朝瑰月使眼色,瑰月便已经开了口。
辞镜捂了捂胸口,瞪了瑰月一眼,瑰月却浑然不觉,继续道:“孙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辞镜闻言两眼一黑,这瑰月是故意要气她吧?她就不该要他陪自己一起去的。
孙弦寂看向辞镜,眼睛微微一眯,问道:“去司徒府做什么?”
“他知道无衣在哪儿,我有些事要去问问他。”辞镜别别扭扭道。
孙弦寂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还是别了。”辞镜急忙摆手,“你这么厌恶他,还是不要去给自己添堵了,你就留在镜居吧,玉婉婷和李艾都在。”
孙弦寂又看向瑰月,瑰月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
辞镜一把拽过瑰月,挥挥手道:“我们先走了,孙大哥你请便。”
说着便往外走,一路几乎都是狂奔,瑰月任她拽了一路,到了司徒府门口,瑰月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淡淡道:“孙先生又不会吃了我们,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孙大哥显然已经是十分生气了,我们再不走他肯定会拦着我们。”
“你为什么怕他?你又不是打不过他。”
辞镜拍了拍胸口,“我怎么会怕孙大哥,我只是——”
“你只是怎么?”忽然出现的孙弦寂让辞镜吓得一颗小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吞了吞口水,讪讪道:“孙大哥,你怎么跟过来了?”
“既然跟无衣有关,那么即便是讨厌司徒恪,我也要来拜访一下了。”孙弦寂说着便走上前去,扣了扣虎头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见到孙弦寂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低头道:“世子,您来了。”
孙弦寂淡淡嗯了一声,老人将门打开了些,辞镜和瑰月走上前去,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各位请进来吧。”
几人进了司徒府,过了一道朱红色的小木桥,一路分花拂柳来到院子内,院子内各色繁花盛开,中间簇拥着一处小池塘,池塘里碧水盈盈,躺着几朵睡莲,池中央是一座凉亭,凉亭边上挂满了白色纱幔,亭顶上挂着几只小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辞镜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应该是住着位生活精致的女子才是,没想到司徒府居然这个样子的。
瑰月捂着嘴连打了几个喷嚏,几只蜻蜓从眼前高高低低飞过,辞镜递块帕子给瑰月,瑰月擦了擦鼻子,道:“这里是不是太香了?”
辞镜看了看院子里的花,大多数她都认得,但是有些便是她也认不出来,孙弦寂皱了皱眉,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让几位久等了,公子稍后就过来。”身后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几人转过身,看到眼前人的脸,几人均是一愣,女子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似乎是料到他们三都回来,准备了四个茶杯。
几人到桌边坐下,女子站到了一边,低头看向不知名处。
辞镜开口问道:“姑娘你是司徒大人的什么人?”
“奴只是司徒府的一名家奴罢了。”
几人相视一眼,辞镜又问道:“我们刚刚一路进来,见府上也没几个人,别的人呢?”
“公子和老爷他们不住在一处,公子喜欢清静,不需要那么多下人。”
“可也未免太冷清了些。”辞镜嘟囔道,她想起曾经自己和于英去何府时,何府也是这样冷清的一座院子,但是却布置的温馨干净,这里仿佛就是重演了一般。
“这些花草都是司徒小少爷种的。”女子似乎看穿了辞镜的心思,淡淡道。
辞镜收回目光,道:“小少爷和司徒大人关系还挺好嘛。”
女子没有搭话。
不多时,司徒恪绕过长廊来到凉亭中,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道:“真是失礼了,让各位等了这么久。”
说着便让旁边的女子为几人布茶,司徒恪落了座,又有两个丫鬟端了几盘瓜果糕点过来,那几个丫鬟和那女子一样神情冷淡,辞镜敲了敲桌面,看了对面的孙弦寂和瑰月一眼。
这几个丫鬟步伐体态轻盈,落地无声,气息平稳,显然是练过的高手。
“我家点心师的手艺不错,几位尝尝?”
三人都没有动,司徒恪笑容不减,兀自伸出手去捡了块糕点放进嘴中,啧啧称赞道:“看来荀娘的手艺又有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