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了第一轮的挤兑潮,苏轼这些人稍显放松,可是韩维和王安国接触到了核心,他们没有丝毫的乐观,相反,忧心忡忡, 惶惶不可终日。
眼下有个诡异的情况,汝南王府,还有大相国寺的秃驴,他们不买票据,市面铜价崩跌,他们就要忍痛割肉。
同样的,皇家银行这边,如果不卖票据, 就表示他们的子弹不够用了, 市面上需求大于供给,铜价上涨,崩溃的就是他们。
所以这双方就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这边印票据,那边就疯狂吃进。
相比之下,皇家银行发出去的都是纸片子,远不如真金白银那么心疼,但是其中的凶险一样不寒而栗。
韩维统计过,第一个挤兑潮发生在抛售票据的第三个月,下一个挤兑潮,就在第五个月。
中间有两个月不到的空挡,皇家银行手上的铜器已经打光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要准备多少铜器应付呢?
不多, 整整一百万!
其中铜镜60万,铜盆, 铜壶,铜手炉等,加起来40万件。
韩维怎么计算,都没法应付,他们缺少铜料,更缺少工匠,哪怕是日夜赶工,也做不到。
“王大人,汴京钱监两个月,做多拿出十万件铜器,再多,就不成了。”
“不行!”
王宁安果断摇头,“20万,不能少于20万!”
“我们的人手不够,总不能把人累死吧?”韩维忍不住反驳王宁安。
这时候曹佾和柳羽站了出来,“韩大人,工匠的事情我们解决,各地不是扣了好多铜匠吗,我们挨个去找,谁敢拦着,立刻杀无赦!”
曹佾可不是吹牛皮,他已经拿到了圣旨,生杀大权在握。韩维深深吸口气,苦笑道:“罢了,舍命陪君子,算我们韩家一份,这20万铜器我们应下了,只是缺口还不小,王大人,你可有办法?”
没等王宁安说话,王安国插嘴了,“王大人,家兄刚刚来了一封信,他的治下正好有钱监,这几个月的光景,已经赶制了8万件铜器,只要大人一声令下,火速运到京城。”
竟然是拗相公!
王安石的本事不用怀疑,能把大宋折腾死去活来,王安石牛着呢! 只是不知道这位发什么神经,居然要帮助王宁安?
一问之下,王安国很是自豪,他哥哥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在地方政绩卓著,尤其是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把常平仓的粮食贷给百姓,只取二分利息,让老百姓免于高利贷盘剥,王安石更是被尊为青天大老爷。
王宁安一听,心中感叹,这不就是日后青苗法的雏形吗!
拗相公现在被赞美,再过十几年,就要被骂得祖坟冒烟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能意识到金融重要性的官员来说,王安石对缓解钱荒,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识。
王宁安的作法,打动了这位拗相公,更何况铜器需求量大增,也能给他的治下带来工作和收入,何乐而不为。
“这就差不多三十万了!”
王宁安十分欣慰,“狄帅那边也在忙活,陛下降旨了,让狄帅进京述职,他说能带来150万斤铜锭,20万铜器。”
“好!”韩维兴奋道:“这样一来,就有一半了。”
“河北经略安抚使王德用王老爷子,他也来信了,河北能拿出15万件铜器。”王宁安又说道:“延州知府种谔也愿意帮忙解决十万之数。”
这样一算,竟然缺口只剩下25万,虽然还是很多,但是却不那么头晕眼花了。大家总算鼓足了劲头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督促工作了。
……
王宁安很不轻松,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底牌,也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双方调动资金几千万贯,围绕着铜价,展开搏杀,从岭南到西北,从庙堂到江湖,各种势力全都掺和进来。
走到了今天,那帮人没有退路,王宁安也是同样如此。
他必须被戏做足,演好,必须赢得漂漂亮亮,不允许有一点瑕疵。
为了让对手彻底上当,王宁安决定再抛出一个诱饵。
他亲自求见赵祯,不同于往常,王宁安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哪怕进入皇宫,也是一样。
他和赵祯谈了一个时辰,屏退了左右,从垂拱殿出来,王宁安显得十分轻松,甚至有些喜不自禁。
……
“那小子又有什么手段?”赵宗仆沙哑着声音道,王府的存款花的差不多了,还欠了巨额债务,这位小王爷火上大了,简直要冒烟了。
文及甫摇摇头,“我只知道陛下降旨给河间府的包黑子,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包拯?他能帮到王宁安?”赵宗仆不解其意,按理说河北市面的铜器都被王德用搜刮一空,哪里还有铜器。
碧尘眯缝着的眼睛微微张开,笑道:“贫僧知道了,他是要从辽国弄铜器!”
要说天下僧人是一家,那可未必,但是辽国释教大兴,作为大宋最大最富的庙宇,大相国寺和辽国的同行,还是有着很深的联系的。
王宁安拉拢法源和尚,把辽国君臣都忽悠了,这段时间王宁安虽然没有回平县,但是榷场非常兴旺,辽国也是个近千万人口的大国,铜器数量绝不在少数。
“他们敢从辽国弄铜器?”
赵宗仆惊得站了起来,“这可是违禁的东西,不能随便走私啊!”
碧尘笑道:“王宁安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谁能想到他从大理和交趾弄铜矿,解决钱荒呢?”
“也有道理。”文及甫点头,“我说碧尘大师,你可确定?”
“十有七八,不然实在是找不到铜器来源。”碧尘信心十足道。
文及甫终于大喜过望,“哈哈哈,王宁安如果真是从辽国弄铜器,我们就可以派人查封,少了这几十万,王宁安就过不了这一关!”
几个人凑在了一起,仔细推想,他们终于确认无误。
不得不说,王宁安的确有本事,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上百万的铜器来源,只可惜,从外地运来的这些铜器,一件也别想运到京城!
赵宗楚迫不及待道:“赶快下手吧,我都想看王宁安哭的模样了!”
文及甫摆手,“小王爷,急不得,还有两个月呢,我们不能把底儿漏了,否则以王宁安的狡诈,就不好对付了。”
京城的局面很诡异,做多铜价的一方信心十足,他们不但购买票据,还用溢价的手段,从民间收购票据。
他们算的很精明,票据越多,皇家银行就越是没法兑现,根据协议,皇家银行的资产就要交给他们抵债。
到时候谁的票据多,在皇家银行的股权就多。
这帮人竟然已经开始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注定要失败的人喜气洋洋,而真正的胜利者,此时却还毫不知情。
王宁安很想告诉自己的兄弟,可是他又怕走漏消息,只能眼睁睁看着,让他真正出乎预料的还是赵宗景。
这位小王爷没有分派到任务,却不甘心作壁上观,他挨家挨户,拜访京城的宗室子弟,除了汝南王一脉,赵宗景都跑到了。
太多的人都不看好皇家银行,他们居然只拿出三两件铜器,应付赵宗景,他也不恼,还煞有介事,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弄得许多人脸上发烧。
转完了宗室子弟,赵宗景就去拜访商人,拜访京城的大户,和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皇家银行不能倒,铜价一旦涨回去了,大家的生意都会难做,应该和衷共济,共度难关……堂堂郡王,低声下气如此,很多商人都被感动了。
他们受够了秃驴的高利贷盘剥,谁说起来,不是一肚子委屈。
商人们居然也联合起来,组成了汴京商会,他们给皇家银行提供了12万斤铜料,又拿出了50万贯贷款,支援王宁安,支援皇家银行。
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心却是热乎乎的。
赵宗景咧着嘴干笑了几声,他的嗓子沙哑,几乎发不出声来。
王宁安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甚至说,他有些冷血无情,除了亲人和学生之外,他的朋友几乎都是厉害结合。
哪怕和赵宗景之间,也是算计重重。
可见到了为了自己的银行,奔波劳苦的二货小王爷,哪怕是石头的心肠,也被捂热了! 王宁安用力抱住了赵宗景的肩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瞬间赵宗景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不可思议,想要说话,嗓子却不给力,急得只能干比划。
王宁安突然笑了起来,低声对赵宗景警告道:“可别坏了我的大事,这几天给我好好装哑巴!回头你想怎么找我算账,我都接着。”
……
时光飞逝,票据推出的第五个月,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波挤兑潮终于来了。早上的时候,碧尘,文及甫,就连赵宗仆和赵宗楚,他们都不甘心坐等,而是乔装改扮,来到了皇家银行的外面,他们想要亲眼看到王宁安完蛋的场景。
昨天下午,赵祯又召见了王宁安,这一次君臣两个面对着面,王宁安把字写在了纸张上,赵祯也是在纸上写字,而且写完之后,君臣两个一起把纸给烧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走露出来。
文及甫的心里有些忧虑,他不知道昨天的奏对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妙策?
本来信心十足,可是真正站在了皇家银行的前面,决战时刻到来,他却是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没了方寸。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文及甫,碧尘,还有两位小王爷满头大汗,衣服都要湿透了,皇家银行的大门终于缓缓推开。
王安国面无表情道:“今日未时,正式交割票据,请持有万件以上的客户,进入贵宾室,其余客户,在大厅等候。”
说完,他转身走了进去,从头到尾,都是一张扑克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文及甫几个互相看了看,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了皇家银行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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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