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什么呢?
人死如灯灭。
再快不过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姜荼不想看到那些人的悲悯的神情,哪怕事实上他们都是在热热闹闹的讨论这起事故的受害者。
“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可惜了。”
年轻……
是可惜了一些。
姜荼的身体轻飘飘的,飘过警戒线,救护车来了,把躺在血泊里那个看着就很年轻的女孩子放在担架上抬上车。
救护车乌拉乌拉的来,乌拉乌拉的走。
明明这么拥挤的路段,救护车却开出了路上只有它一辆车的架势。
“人已经死了。”
“不用救了。”
哪怕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正脸,姜荼也回想自己自己死前的场景。
她并没有感受到救护车的到来。
只是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连痛苦都不曾感受几分,死得有些干脆。
八苦人生八苦幻境,她的人生没有八苦。
生老病死,她还没有来得及老去。
爱而不得,她一个情绪变化得极快的,连爱都不懂得,又怎么会有爱而不得的情绪。
想看看自己在医院里的样子的姜荼只是心念一动,下一瞬自己就站在了手术室里。
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书的女孩有些瘦弱,脸色苍白。
但是看起来也只是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是谁擦干净了她的满面血污,又替她整理好了头发。
感觉自己有些木木呆呆的姜荼走到躺在那里的自己的身体面前。
多么年轻的面容啊。
没了洛希,想来也不会有谁因为自己的死亡而难过吧。
姜荼勾起唇角,笑容不太好看。
反光的玻璃看不见自己,镜子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要是当时没有颜夕,我是不是会以现在这种形态,待在自己的身边,人世间游荡,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
只是想了想,姜荼就觉得很有可能。
火化的那天,意外的来了不少人。
葬礼是高中时候很照顾她的师母一手操办的,姜荼看着那些或熟悉或有些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神色都有几分哀戚,内心生出几分触动来。
她是没有见到自己的葬礼的。
也不知道这些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会这样齐全的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
葬礼不铺张也没有刻意简单化,追悼会上说起和逝者相识的一些事情时,短时间内没有一个人开口。
姜荼笑笑,心想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现在这样好像弄得有一些尴尬了。
“我认识她很久了,早在她知道我的存在之前。”
“我想要做好准备,接她回家,可是,我来晚了。”
黑西装的青年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他来得迟了,但是没有人能生出怪罪的意思来。
姜荼眼睛睁大,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啊,你来晚了……”
没有人可以看见她。
姜荼安安静静的,离撑着黑伞的青年三步远。
陆陆续续有人开口说话,谈话内容的中心都是她。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就在想,这么安静的一个女孩子,应该很文静吧。”
“这可真是个大误会了。”
“是啊,只是那天下午阳光刚从窗子外头进来,就落在她一半的身子上,她坐在座位上翻看一本书,齐刘海有些厚重,她抽出一只手来把头发撩到耳后,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那个时候,应该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了。”
说话的人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语气温柔又怀念。
姜荼认出来这是当初和她很不对付的一个女生。
仔细想想,她们有段时间,关系还是不错的。
所以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听着曾经参与过自己一小部分人生的同学和朋友说起自己,已经经历了好多个任务世界的姜荼一时有些茫然。
那个时候,只要她不问,不会有人主动跟她说起什么。
只要她不主动提,不会有人问她需不需要什么。
消磨了好多的勇气和热情之后,她变得安静了,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实际上还是突兀的。
姜荼捂住眼睛,不让自己在这里掉下眼泪来。
哪怕没有人能看见她。
所以还是有求不得的东西吗?
人生八苦,她短短的一生,真要论起来,或许只缺一个爱别离了。
真的缺吗?
姜荼心里没底。
她这一生,过得像是一本自传,执笔的人是自己,主角也是自己。
只是她把其他人当过客,全然不觉得那些人都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那些人,都是存在于她的青春时期。
那个时候,她还是有色彩的,能折腾,能蹦跶,会哭会笑会闹。
会捉弄人,会对一些东西不屑一顾,会对一些弱小心生怜惜。
会觉得自己善良,会觉得自己高傲,会觉得自己冷漠。
到了后来,她只觉得,自己活着就好了。
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活着,不声张,安安静静的活着就好了。
不抱怨。
不索求。
守着自己有的东西,安安静静的活着。
不给自己身上压上别人的期望,也不给自己找一些有的没的的压力。
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没想到啊,天降横祸?平静的人生会有这样的终章,姜荼是从来没想到过。
好在,这场葬礼,师母为她办得很体面。
看着已经迈入老年头发花白的师母在其他人离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带着一束花回了家,坐在阳光洒落的阳台上,对着自己的照片,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身边的青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好像他和师母说了几句话。
姜荼走到师母身旁,又怕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并不好,担心会影响到师母的身体健康,又默默了退出去几步。
照片是彩色的,是当年她和师母还有老师一起拍的合照。
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很快乐的吧。
有这样的一份关爱,她向来是喜欢独一份的东西。
老师和师母没有孩子,早年有个女儿,因为体弱早夭,后来她的这个性子让老师操了不少心,体质原因又经常生病,师母常常带着她去看病,一来二去的,竟然也熟络起来。
姜荼当时玩笑的喊师母一声陈妈妈,师母高兴的应了,后来这一声陈妈妈,姜荼喊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