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敲到最后,就连保安也察觉到了异样。
这28号内住的是一对老年夫妇,平日里起的非常早,刚才也没见俩人出门。
现在怎么不开门呢?
保安回头看了风落一眼,却被风落的眼神震呆在原地。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愤怒,恐惧,希望,全在那双微蓝眸中交相辉映,眸间甚至带了一丝焰红,直灼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燥热了起来。
保安不由自主的倒退俩步,结结巴巴的道:“您,您开”
风落未动,他甚至没听到保安在说没有,也未注意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
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是恐惧白飞羽在里面,还是恐惧白飞羽不在里面?
邸兰心见风落迟迟不动,也微微起了怒意,一把推开保安,伸手便去扭把手。
“啪嗒”一声,门把手应声而开。
众人惊呆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门,竟然未锁?
邸兰心第一个冲进了房内,房内陈设简单干净,除简单家具外,空无一人。
厉然轻轻推了风落胳膊肘一下,弱弱道:“风总,不进去?”
风落闭眸,又瞬间睁眸,仿佛经过了巨大的心理斗争,微微松了口气,道:“进”话音毕,走入房内。
入眸处的场景与邸兰心看到的并无俩样,家具陈设简单干净,微微有点旧,家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沙发上都没有一丝褶子,很明显,家里似乎没有人在。
一胖一瘦保安挠头搔耳的窃窃私语,被邸兰心一个凛冽的眼神瞪过去,瞪的二人立刻立正敬礼,不敢言语。
邸兰心恢复了她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模样:“住在这个房间的人,是出去了么?什么时候出去的”
瘦保安弱弱回道:“没,没见出去啊,这里住户不多,我们每个住户都认识,早上的时候没有见出去啊”
邸兰心蹙着眉沉思,这一天多,一直都在跟着风落的猜测走,或许,李冉根本就不在这里呢?如果是被人绑架了,那么绑匪为什么不打电话问她要赎金呢?
或者,只是李冉贪玩将手机弄丢了,也说不定呢?
或者,李冉现在正在家里,也说不定呢?
犹豫几许,邸兰心还是决定先回市中家里等等看,总觉得这样找下去,太过鲁莽,不像她的一贯作风,太急进了些,就算李冉真的被绑架了,这样漫无目的的照,说不定适得其反呢?
这么想着,邸兰心干脆恢复了她傲慢的姿态,转身便欲离去,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与同样高傲的尾音:“浪费时间!”
尾音还未完全消散在空气之中,一声清脆响铃的“妈妈”便让邸兰心快速转回了身。
所有人的目光,同一时间投射到同一地点,并且投射到同一个人的身上。
李冉依着门框,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嘟着小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只叫了邸兰心一声妈妈便又闭上了眼睛,并未看到一旁的风落。
可风落却站不定了,他抢先邸兰心一步,双手将李冉的双肩禁锢,用力摇晃,声音陡然激动了起来:“怎么就你,你怎么在这,飞羽呢!”
李冉猛的睁眼,还未欣喜风落的突然出现,就被风落此刻的形象吓了一跳。
双目猩红,犹如血染,精致完美的脸庞满是焦急痛苦的神色,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平稳,激动归激动,还带了缠音,哪里还是平日里她眼中那般风度翩翩的风哥哥?
风落却不理会李冉的惊讶呆愣,只一味的摇着她的双肩,摇到李冉差点吐了出来:“你说,快说,飞羽去了哪!”
邸兰心这才明白了风落这么费心寻找李冉的目的,原来只是顺便找她的女儿,找那个叫白飞羽的女人,才是正经事!
邸兰心岂是什么善茬?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扯了风落的胳膊将他往一旁扯,边扯还边厉声教训:“好你个风落,看我不回去去你爸那告你一状,不争气的东西,就会给风家丢人!”
而任凭她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妄想跟男人比力气,她实在也是因为女儿昏头了。
厉然站在原地嘴角直抽抽,一个是风家的大夫人,他不敢得罪,一个是他的老总,他更不敢得罪。
纠结了半天,他干脆拿手遮了半面脸,嘴里喃喃着:“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一瘦一胖俩个保安顿时觉得心中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
倒是李冉发了飙,她真的觉得自己胃里连去年吃的东西都快被摇上来了;而且,她看见了隔壁房中,高焕所发的信号,红点一闪一闪的,耀着她的眼。
李冉俩手一拨,就将风落的双手推了开来,她指着风落的鼻子怒吼不断:“你还找那个女人,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嘛你就找,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啊!白飞羽是特工!她的目的就是要搞垮你,搞垮风家,然后灭了你,灭了风家!你差点害了你全家你知道不知道!”
风落本想吼回去,可“不相信”的“不”字还未出口,身侧便传来了厉然的嘟囔声:“怪不得呢,前几天公司晚上的监控录像上,有过她的身影,进去了,又出来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手机那天晚上我电脑里的文件被人动过,我还怀疑是公司有内鬼呢,原来是”
风落愣在了原地。
隔壁房内的隔音板刚刚被打开,白飞羽刚好听见了李冉对风落吼的那一段话。
厉然的话声音太小,她未听到,只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声响,可她知道,那不是风落的声音。
风落沉默了,他沉默了!
他沉默了,是不是就代表他信了?!
白飞羽想要起身冲出门去,大声质问风落,是不是信了,到底是不是信了?!
可双腿犹如灌了重铅,竟然抬也抬不起来,嗓子也失了声,除了眼泪,她发不出任何反抗。
李冉却丝毫不觉得她烧的这把火够旺,还生生的添了一桶油,毫不客气的从风落头顶一路浇下,她继续吼叫:“你以为白飞羽失踪这三年干嘛去了,她只是有了新的任务放下你这个任务了!你以为你们又为什么偶遇!还不都是她策划的,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你以为拍琼瑶剧呢!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回去问你爸去,三年前的事,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告诉你不就是怕你变成这副死样子嘛,你还为了她脱离风家,你好意思嘛你!”
李冉添油加醋完毕,还顺带偷偷瞅了风落一眼,算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这些话都是高焕教她说的,管用不管有她也不知道,不过她一向胆大,心想不管用就算了呗,反正风落也不喜欢她,不差这些话的功夫。
不过看风落只是颓然的有点反常,并没有表现出怀疑,她稍稍歇了心。
心下也暗暗庆幸,看来这话,是管用的喽?
而风落心中,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五谷翻腾。
他努力的回忆着这几年来所发生的事,三年前的偶遇,相识,消失,到三年后的再遇,相爱,再到消失。
一切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回闪来回闪去的,的确像极了被人安排好的烂熟桥段。
而且晚上,她去公司做什么,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公司所在哪里?
可风落忽略了一点,那晚他去公司的路上,车后的确跟了一辆出租车,不过那天恰好刚上白飞羽不见了,他便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想到此处,风落的眼睑垂的更低,几乎要遮挡了整个双眸。
眸中涩涩的,温热的液体不停的在打着转,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怒吼:“不,不是这样的,相信飞羽,相信飞羽,找到她,听她的解释!”
风落摇着头,近乎发狂的摇着头,他不信,他才不信,他才不信李冉所说的话!
可他近乎发狂的举动,白飞羽看不到。
倒是李冉的小脸被吓的霎白,她心下咯噔一声,难道,被发现了?
厉然急忙上前扶了风落,当下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就住了嘴,闭嘴不言。
邸兰心倒是个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主儿,她骄傲的斜睨了一眼不断摇头的风落,冷哼一声,道:“我还当风家大公子喜欢的女人是何方神圣呢,原来只是一个骗财骗色的小丫头骗子,我说风落,平日里看着你人模人样的挺聪明,怎么这么笨呢”
厉然这下可急了,说什么都行,说风落笨,他不同意!
还没等厉然开口反驳,李冉那边不同意了,她双手叉了腰,嘟着嘴冲邸兰心喊道:“妈妈,别这么说风哥哥,风哥哥是太善良了,所以被骗了!”
邸兰心只好冲宝贝女儿露了笑脸,附和道:“是是是,是被骗了!”,眼神却不屑的瞟过风落,心里暗自嘀咕:“他要是善良,也不会被风坚指定做继承人!不过倒是个痴情种子,跟他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母亲倒也是个绝世佳人,可惜”想到风落早逝的母亲,邸兰心也微微叹了口气,那样美的女子,这辈子她还没见过第二个。
李冉上前将厉然推到一旁,自己扶了风落,风落脑子里一片浑浊,倒也没将她推开,只是摇着头,眼神木然且空洞。
李冉声音清脆如银铃,而且故意提高了音调:“风哥哥,我们回去吧,回去结婚好不好你说过喜欢人家的,白飞羽的话,过去就过去了,她不值得你留恋的”
风落被李冉扶着,近乎挪步一般,一步一步挪出了房间。
风落耷拉着脑海,毫无生气,脑海里多年前的场景与此刻的相附和,重叠,脑子里像是炸开了锅,没了思想,只余空洞,凌乱。
多年前的那个场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么?
母亲莫名其妙的失踪父亲莫名其妙的背叛风原莫名其妙的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与今日的场景那么相似。
是什么呢,是命运的年轮又转了一个周期吗,是命运的齿轮又不小心对准了某个地点吗。
为什么转来转去,逃来逃去,还是一样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
白飞羽冲出房间之时,风落已经被李冉扶着一步步挪下了楼层,像一支垂败的花枝,了无生气,目若无光,平日里英俊潇洒的身姿,现在却憔悴不堪。
白飞羽疾步跑到窗前,从窗前望下去,却望到了李冉与风落十分亲mi的一幕。
李冉扶着风落,笑脸盈盈,风落垂着头,与她靠的十分之近,肩头微颤,白飞羽以为他在笑,他一定笑的很开心,所以才会忘了打开另一扇门。
风落却将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了指尖之上,直烫到心尖上去,哀伤弥漫了整个胸腔。
白飞羽无声落泪,却强忍着泪,一双清眸流转荧光,却黯然失色,她一步一步的后退着,像枯槁的木偶,像被抽空了生命的灵魂,空洞着,麻木着,痛苦着。
视线渐离了窗外,避开了风落的声影,眼不见,或许心就不痛。
可命运却再一次的开了小差,就在白飞羽视线避开的片刻间。
风落近乎发狂的将李冉推到一旁,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挣扎,蹲下身来,如同孩子般的失声痛哭,绝望。
厉然感觉心像是被谁凭空握了一把,直揪的疼痛不堪。
他只见过沉稳的风落,冷漠的风落,胜券在握的风落,还有心狠手辣的风落。
却从未见他如此颓然,无助的模样,不仅厉然,就连邸兰心与李冉都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李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白了脸,她支支吾吾的道:“风风哥哥,你别这样啊,冉冉害怕”
邸兰心则蹙了眉,刚才高焕玩的把戏,厉然看不明白,风落无心关注,她却清楚的很,刚才的火候也是她添的一把火,虽然不知道李冉与高焕在玩什么把戏,但是自己的女儿,她总不能不帮着吧?
可如今看来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邸兰心转头看了看李冉咬唇心疼的模样,心下一狠,暗道,不管了,只要女儿幸福,母亲做什么,都无所谓!
白飞羽进了房间,无视高焕的存在,径直走到床边,木然一躺,沉沉睡去。
药里有入眠成分,只是她刚才强忍着不发作,现在,还有什么理由不睡过去呢
耳边仿佛传来了嘶吼的哭泣,可那是谁的呢,是自己的爱情,在做着垂死的挣扎么?
高焕手边响起了组织里的信号,瞳孔一紧,面色突变。除非大事,否则组织不可能采用这种方式与他联络。
只是高焕没有似平常一般查看组织发来的信息,细致回复,却摘掉了手表外观的通讯仪,扔到地上,摔的粉碎。
白飞羽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到蹙了眉,却仍旧未醒,现实太残忍不如睡去,做美好的梦。
高焕急忙上前抚平了她蹙着的眉头,像抚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暗悔自己的鲁莽,怎么可以吵醒她呢,她刚刚才哭过小时候,她哭过,一定是要睡觉的
醒来,就忘记了一切不愉快这次,也一样。
组织发来的信号信息,他不用看也知道内容,白飞羽回来的事,他压了这么多天,也算了尽了全力
高焕扶着白飞羽的碧落发丝,发丝间还余有淡淡清香,他淡淡呓语:“飞羽,我带你走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白飞羽似做了回应,同样低声呓语,却叫人听不大真切。
“风落等我”
痛苦的风落突然起身,揪了厉然的衣领,大声吼道:“你听到了没有,她在叫我,她在叫我!”
厉然不知所措:“风总没有啊,没有人在叫你啊”
风落只觉得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眼色,全都变为了灰白色,暗黑色茂密的草丛,车水马龙的街道,眼前的所有人,仿佛都失去了生命般寂静无声。
眼前突然黑暗一片,风落直直的向后倒去耳边最后听到的声音,仿佛是她的呓语:“风落等我”
若我们可以在命运的路口多等待片刻。
那么故事的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变?
可惜,有些故事,我们不是执笔之人,无从修改,也不知道故事的主角,会在未来的哪一天相遇,拥抱。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命运的年轮仍在继续故事尽头的你,又在等待着谁?梦中,又在呓语着谁的名字?醉在街头,又在哭唤着哪些过往?
你所爱的,又留给你哪些幸福的,或者不幸的回忆?
别悲伤,命运的年轮,仍在继续幸福的那一角,总会对准你,散发着巨大的光芒,袭来,盛放!
时间拨回到高焕遇见风原之时。
高焕转身欲离去之时,风原徐步笑着缓缓而来,笑容看似无害,但高焕是什么人?他能从风原的笑中,品出别样的味道
那是一种危险的气息。
风原的话简单明了,目的明显易懂。
他要高焕与他做个交易,让高焕骗白飞羽离开风落的身边,并设计,让二人从此不相见。
目的十分简单,风坚想利用白飞羽让风落回到风家,而风落回到风家,他风原又是什么呢?
被豢养的金丝雀,看着金光闪闪耀眼无比,实则只能在美丽的笼子里,终其此生,外面的天空,风家的财产,他一个小三儿的儿子,永远都抓不住!
高焕自然乐的答应,他的目的与风原的目的是一样的,就算终点不一样,过程却是重复的。
高焕刚好需要可以办离国手续的人,风原是最佳人选,何乐而不为?
高焕答应了下来,与风原相视一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人都是一样的。
笑着,可以把自己最爱的人,推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