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焕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陷入无助与痛苦中。
在充满荆棘的黑暗的路途中,一直奔跑向前。
即使,下一站也还是黑暗的路途。
白飞羽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婚礼入口处,礼堂里已经响起了婚礼进行曲,代表着新人正在走红毯。
滚烫的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前一跃,整个人与地面契合,发出一声闷响。
婚礼进行曲暂停,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闷响发出的地方。
这一声闷响太过剧烈,像陨石坠落一般决绝毁灭。
正走在红毯中央的李冉心下咯噔一声,风落的心骤然疼痛。
二人同时转身看向红毯末端发出闷响的发源地。
红毯末端躺着一个人。
婚礼现场哗然一片。
怎么好端端的会躺下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能发出那么大的闷响?
这个疑问,恐怕只是白飞羽自己知道,胸腔里折断了几根肋骨,细细麻麻的疼痛提醒着她要站起来,可她却没有了力气,想喊,喉咙里却沙哑到喊不出声音。
“保安,快点把这个女人拖出去!”李冉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是她绝对不能允许一点不安全的因素存在!
反应过来的保安急急忙忙的跑向白飞羽所在的方位。
白飞羽想要挣扎着起身,无奈疼痛与体能都到达了极限。
保安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飞羽从喉间努力轻唤出一声:“落”
声音很低,低到微不可查。
但是风落还是听到了,这声低低的唤,直唤到他心悸。
“等等,别碰她!”风落大声喝住了欲抬起白飞羽的保安,抬步便要向红毯末端走去。
宾客面面相觊,不知所云,全都用一副:你知道怎么回事嘛?我不知道啊!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的表情无声询问着对方。
李冉急忙拉住了风落的胳膊,焦急道:“落,先走完红毯!你不能不要我!”
很奇怪的,风落竟然甩开了她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向白飞羽走去。
李冉周身被恐惧这种情绪迅速包围。
“爸爸,你干嘛!”风凝意迈着小步跟在风落的身后,他虽然对现在的妈妈不太感冒,但是爸爸不能抛下妈妈走的呀!
风落仍旧疾步走着,没走一步,便靠近白飞羽一步,每靠近一步,心间的疼痛便清晰一分。
他走到白飞羽身前,蹲下身来,慢慢扶她起身。
是长发,黑幕似的长发遮挡了她半面脸颊,剩下的半面还沾染了少许灰尘,风落看不清楚她是谁。
“你是谁?刚才是在叫我么?”风落凝着眉头,心间的疼痛愈发强烈。
白飞羽低唤:“是我”
一声低唤,换来了风落的一滴滚烫热泪。
风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泪,但是事实就是,听到面前这个女人的低唤,他心痛了,并且落泪了。
风落伸手,轻轻将女人遮挡着面颊的发丝抚到一旁。
待看清女子面容的时候,风落的瞳孔骤然放大,收紧,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红毯末端坐着的宾客也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均是面带震惊,有一个女人甚至大叫着跑出了礼堂:“鬼啊,鬼啊!鬼来找我索命了!”
风落轻颤道:“妈?”,话语间的颤音,没有恐惧,却全部都是疑问。
母亲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当初尸体他亲眼见过,他亲眼见到母亲的尸体进了焚化炉!
怎么可能重生!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白飞羽在听到风落轻颤着唤“妈”的时候,突然笑了,笑的那么诡异,那么突兀。
在这个此刻寂静无声的教堂中,显得那么刺耳。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高焕放任她来到婚礼现场找风落,根本就是要她死了最后的妄念!
李冉代替了她!而她却代替了风落的母亲!
即使风落相信她是白飞羽又如何!你会跟一个顶着你母亲容貌的人结婚么!
何况,他根本就不会信这无稽之谈!在风落的心里,母亲是最圣洁的存在,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一丝外界的污浊去污染那片圣洁。
谁,也不可以!!!
如今她却要顶着她母亲的容貌,泪眼依依的告诉他:“落,我是飞羽,我被人换容了!”。
她做不到,绝对做不到!折磨她最爱的人,不如折磨她一个人!
李冉也提着婚纱裙摆跑到红毯末端,她居高临下的斜睨着白飞羽,淡漠道:“落,别信她,谁知道是谁让她来的,阿姨已经已经走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风落却没有将她的话收入耳中,只瞪着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怀中突兀笑着的白飞羽。
为什么她的笑,听起来那么刺耳,那么心痛。
为什么拥着她的感觉,那么熟悉,那么享受。
风落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疼爱的错觉,却在瞬间被压制了下去。
他看着怀中酷似自己母亲容貌的女子,暗自骂自己禽兽!就算她不是母亲!也不能动别的念头!
飞羽还在等着你走完红毯,怎么可以抛下她一个人去拥别的女子!
风落脑海里在做着斗争,拥着怀中女子的手的力度却不肯松落半分。
不知为什么,但就是不舍。
白飞羽突然睁眸,眸间带了水色,如同刚出蚌壳的珍珠般水润透明。
只是那丝透明中,隐隐含着绝望意味,她淡淡启唇,轻声道:“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
“你是谁?”风落直接无视她的辩解。
“只是陌生人而已”白飞羽莞尔一笑,干裂的唇角开出一抹艳丽的花。
是的,只是陌生人而已。
你我,缘尽与此。
我不在期盼你温暖的怀抱,也不在奢求你温柔的目光。
只盼你一世安好,不必受情爱折磨,不必受亲情之痛。
我若直白的出现,定会如一把尖刀一样插在你的心脏中央,无法自拔,却疼痛难忍,生不如死。
我若就此离开,你虽不见得会过的幸福,但是至少免去那一系列的折磨
如果要痛,那便让我一个人痛。
照顾好小意,照顾好你自己。
我走了。
白飞羽在心中默念着,泪眼涟涟,却不肯落下一滴泪珠。
怕那滴泪珠烫到眼前人的皮肤上,灼伤了他的心。
“我走了,祝你幸福”无声的唇语。
白飞羽忍着剧痛缓缓起身,拒绝了风落伸过来的手,艰难的,缓缓起身。
今后的日子不管多难,都没有了你的相伴。
那么就从这一刻开始吧,割舍对你的依赖。
拖动着艰难萎靡的步伐,白飞羽一步一步的向高焕的车走去。
只有这个她最恨的人,可以带她最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她万般不舍却需忍受万般疼痛割舍的地方。
风落凝着眉,心痛着,盯着她瘦弱无助的背影,渐行渐远。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想要留住她。
可为什么要留下她呢?明明只是个和母亲长的酷似的陌生女子而已。
是啊,只是陌生女子而已,那么你又为什么干涩了眼角,疼痛了心脏?
李冉强拉着风落走向红毯,礼堂的门在李冉眼神的示意下缓缓关上。
牧师微笑着,居高临下的漠视着礼堂中发生的一切。
婚礼进行曲再次响起。
宾客全部收回了思绪,全部将疑问憋回喉中,只待婚礼结束,好好逮到熟人八卦一番。
风落与李冉相携着走完了婚礼全程,只是一个笑颜如花,一个面色无波。
一个像是收回了借出去的几亿。
一个像是别人欠了他几亿。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明眼人看的啼笑皆非。
牧师在最后问风落是否愿意娶眼前女人为妻子的时候,加重了语气,就连一向没有丝毫情绪的微绿眸间,也带了几丝疑问与探寻,这让风落的心动摇的更加厉害。
旁观者清,牧师见遍了世间百态,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风落犹豫了,在众目睽睽下,犹豫了。
他本该是干脆利落的讲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现在却将话哽在了喉中。
李冉将心再次提在了半空之中,就差最后一步了,千万不可以功亏一篑!
“落,我怀孕了呢,本来是想今晚告诉你的”李冉低声说道。
牧师也听到了,只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的意味,更加耐人寻味。
风落脑子里的情绪乱成了一锅粥,却在李冉说她又已经怀孕的那一刻,糟乱的情绪豁然开朗?
怀孕了?!她说她怀孕了?!
呵呵,他明白了。
“我不愿意”风落干脆利落的回答,将领带摘下,狠狠的摔到地面。
李冉苍白了面颊,唇白了血色。
他不愿意?!她现在明明就是白飞羽,并且还说怀了他的孩子!他竟然说不愿意?
难道
李冉慌忙去拉风落的手,颤道:“落,我是开玩笑的,我没有”
风落却阴沉着面颊,犹豫且决绝的甩开了她伸来的手。
白飞羽从带着小意回过,到住进别墅,到婚礼前夕,二人一直分房而睡,怎么会怀孕?
而且,白飞羽根本不需要用怀孕这个理由来牵绊着他,让他说愿意!
她从来都不肯索取别人不会主动给她的关心与爱,从不!
面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白飞羽,他敢肯定,确定,一定!
那么飞羽去了哪里,面前的这个女人又是谁,她到底把飞羽怎么样了!
满腔的怒火在风落胸腔里翻滚着,他禁锢了李冉的手腕,拽着她向礼堂外走去。
此刻,就连刚才一直冷静无波着的风原与邸兰心二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风落这是唱的哪出戏?
要是连白飞羽这个女人,他的挚爱,他都不愿意娶,那他到底心仪与谁?
举办了俩次婚礼,俩次乌龙,他到底想干什么?
风家不至于穷到需要靠这些人的礼金度日吧?
宾客又是一片哗然,全部跟着二人走出礼堂。
风凝意更是哭着喊着扒拉开人群跑了出去。
风落紧攥着李冉的手,不容分说的将她塞到了副驾驶座上,又打开后座的门让风凝意坐上,开车绝尘而去。
留下厉然一个苦逼的孩子收拾残局。
邸兰心戴上太阳镜,冷笑一声,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这样的闹剧,见怪不怪,谁知道风落是不是又变心了,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呢。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风原跟在邸兰心身后离去,只是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
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呢。
风落开车带李冉回了别墅,一路上李冉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一直在思索着自己到底那句话出了错。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那句怀孕了是错。
只是怎么解释呢?
她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怀孕了,这也是换脸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是风原的孩子,有一天二人喝多了酒,酒后把彼此都当成了别人。
如果没有孩子,她可以一口咬定是开玩笑,或者想逗逗风落。
可是孩子是名副其实存在着的,这又如何解释呢!
风凝意啜泣着不明所以,他不敢靠近风落,也不想靠近现在的妈妈。
李冉向他招手,他装作没看见,将头扭向一边。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风落尽收眼底,如果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白飞羽,小意不可能这么抵触。
孩子的直觉,才是最敏锐最直观的!
风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忌。
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白飞羽!
“你是谁”风落阴沉着脸,也压低了嗓音,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悦。
李冉微颤了身形,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微微一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么?平白无故把我从婚礼上带到这里,你就是为了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么?”
白飞羽的语气,白飞羽应该勾唇微笑的弧度,白飞羽应该说什么话。
全部无疑,只是神态,白飞羽的神态,她学不来。
白飞羽从小便在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环境下长大,而李冉却从小娇生惯养。
白飞羽皱眉的神态是常态,所有痛苦的忍受,她只用皱眉来代替,从不呼痛;而李冉的皱眉,却显然刻意了许多。
这一切用肉眼并观察不到。
但是用心,便能感受得到。
风落细细观察了她皱眉的神态,更加笃定与自己的想法,他淡淡道:“飞羽在哪里?”
风凝意在一旁不知所云的瞪大了双眼,满是疑惑的看着风落。
爸爸这是怎么了,问妈妈,妈妈在哪里!
会不会受了刺激人格分裂了啊!
想到这里,风凝意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李冉正愁无言以为风落的质问,见风凝意哭了,装作焦急的模样,将风凝意拥入怀中,柔声细语的哄着。
风凝意自然带了几许抗议,但是想到妈妈刚刚被爸爸凶过,心情可能也不是太好,便也从了她。
只是没想到风落竟然一把从李冉怀里夺过了风凝意,并且用恶狠狠的目光回望着满脸不知所措的李冉。
风凝意这下不哭了,彻底惊呆了。
爸爸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滚出去,别再来我这里,我只说一次!”风落对李冉下了逐客令。
他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对面的这个女人不是白飞羽。
真正的白飞羽,在风凝意哭的时候,一定是放任着他哭,因为她说过,任由他哭不去理他,他就会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以后便会少哭,多商量。
可现在,却急着搂风凝意到怀里哄着?
这戏也做的太假了点!
李冉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的看着下了逐客令的风落。
她不能走,她走了就承认她不是白飞羽,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脑海里迅速闪过许多应对方法,好像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的。
李冉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渐渐平复了思绪,用似笑非笑,极其冷漠的眼神回应了风落的逐客令。
风落微怔,这样的眼神
是白飞羽的无疑,但是方才她的表现
李冉见这招起了作用,趁热打铁的起身,冷笑一声,道:“要我走可以,我要带小意走,但是你记住,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不管是三年,还是四年!”
三年,还是四年!
风落脑海里断开的线又缠绕了起来,剪不断理还乱的糟乱着。
太阳穴突然剧痛起来,风落捂着发痛的头部缓缓蹲下。
风凝意急到不知所措,李冉则拿起手机打了私人医生的电话,打完电话后,她蹲在风落身旁,低低道:“我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但是婚礼只举行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明天是领证的日子,如果你觉得没必要就别去了,不勉强你”,说完,她提起婚纱的裙摆,缓缓向楼上走去。
每走一步,便松一口气。
虽然不能彻底打消风落心中的疑虑,但是最起码今晚,他不会赶她走了。
而一个晚上,能改变许多东西。
譬如,真正的白飞羽,会彻底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从此与她李冉,与风落,与风凝意,再无瓜葛。
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除的滋味,真的比平日里提心吊胆的滋味爽多了。
李冉欣喜着卸妆,欣喜着坐在梳妆台前观望镜子里这副绝美的皮囊。
这副皮囊曾经是她最讨厌的存在,如今却成了她所依靠的存在。
命运的轨迹,还真是谁都说不准啊
私人医生来看过风落后,风落神色好了许多,只是太阳穴仍旧还在隐隐作痛,好像还出现了幻听,总觉得谁在叫他似的。
那种唤声,夹杂着绝望与不舍,希望与纠结。
不知道是希望让他听到,还是不希望让他听到。
想到这里,头又开始发痛,私人医生只好给他配了几剂安神药,让他勉强入睡。
风凝意在一旁急的哇哇大哭,想要去房间里喊妈妈,却被风落用眼神制止。